孟疏雨想了想,在跟陳杏解釋之前先回了趟房間,從昨晚的西裝裙口袋里翻出了那個男人留的紙條。
把這串號碼輸入支付寶后,她肉疼地咬了咬牙,按一般西裝的干洗費往上加了幾倍,給對方轉賬了兩百元,備注:「承諾已兌現,清潔費賠你。」
——干凈利落通知到位,言行一致不失氣節,完事兒。
孟疏雨丟掉手機,看著一屋子的行李舒了一口氣。
不怕,再過兩天,這座城市就要少一個尷尬的人了。
*
一禮拜后,周六,杭市偏郊。
好不容易熬過冒火的三伏天又招來了秋老虎,杭市的氣溫入了九月依然居高不下。
傍晚,孟疏雨在單身公寓里折騰好最后一件組裝家具,汗涔涔地癱坐在了地板上。
過去一周,她到永頤集團旗下的森代事業部正式報了到,搬進了這間工業園附近的公寓,一邊盡快和新同事打熟,一邊把空蕩的公寓填滿,忙得腳不沾地。
到今天終于萬事俱備,只差東風把她那位神秘的頂頭上司吹來。
因為森代上一任外招的職業經理人曾在臨到簽合同的環節被對家挖走,這次為免橫生枝節,總部對新任總經理的來頭一直秘而未宣。
孟疏雨這陣子和未來上司所有的對接,都是通過他身邊一位叫任煦的私人助理。
今天孟疏雨和任煦約了晚上在一間茶室碰頭,溝通一些入職事宜,順便把幾份材料給他。
孟疏雨強撐著站起來,去浴室洗過澡,化了個淡妝,換了件藕荷色襯衫搭白色半裙。
站到全身鏡前確認著裝得體時,她才有了點后知后覺的緊張,想起了蔡總當初交代給她的話——
“這位經理人能力沒得挑,但他之前的工作經驗都在美國,回到國內不排除‘水土不服’的可能,再說看人還得看品格,現在的森代已經沒有什麼試錯的機會,所以前期需要費點心考察。”
言下之意,她作為總部的親信被派到森代,不光是來協助新任總經理,也要做蔡總的眼睛,確保子公司做出成績的同時不會脫離總部的掌控。
俗稱——當臥底。
雖然今晚只是見見未來上司的私人助理,但孟疏雨已經進入戰斗狀態,勢必要來個不卑不亢的亮相,打響她臥底生涯的第一槍。
*
一小時后,孟疏雨到了任煦約的茶室。
一進茶樓,夏夜的喧嘩立刻被隔絕在外,大堂里靜悄悄的,像能聽見茶香流動的聲音。
孟疏雨放輕了腳步,照著任煦微信里“二樓南窗”的指引上了樓梯,一過拐角就看到了南窗邊上逆著燈光的側影——
男人穿了身洋氣的西裝,拿捏茶杯的手勢倒端了中式雅正的范兒,遠遠一個剪影瞧著就氣度不凡。
區區一個私人助理都有這格調?
孟疏雨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端好儀態上前去,走到男人身側微笑開口:“任……”
男人抬起頭來。
孟疏雨的稱呼突然卡在了喉嚨里,整個人硬邦邦地僵在了原地。
一瞬間,孟疏雨的眼睛自動快退,閃回到了上周五晚的松島屋。
那張好看卻帶著鄙夷的臉,和面前這個男人的臉完美地重疊在一起,找不到一絲不合的縫隙。
唯一的差別,可能是男人此刻微抬的眉梢——很顯然,就像她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忘掉他的臉,他也對她保留了印象,并且在為這跨越了一個省的相遇感到意外。
只是很快,這點意外就變質了。
孟疏雨還愣著神,男人好像已經理清楚狀況,嘆息著收回目光,搖搖頭喝了口茶。
很像是無語到喝口茶下下火的樣子。
孟疏雨沒太懂他的反應,她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麼上次日料店的偶遇還沒花光她全部的運氣?!
孟疏雨頭腦風暴了三秒鐘,決定就在下一秒,她將發揮越尷尬越冷靜的職場素養,捏著文件袋朝四周望一望,然后一邊念叨“任……人呢”一邊走開去找人,從容遁走。
可惜生活沒有劇本。
孟疏雨剛做到“朝四周望一望”這步,忽然聽見一旁的男人說了句:“不用緊張,他不在。”
孟疏雨一頓,回過眼來,確認這里沒有第三個人,而他也沒有在打電話。
他們對視了幾秒。
“……這位先生你在說誰?”
周雋轉了轉手中的茶盞:“孟小姐還是喝醉的時候比較坦率。”
“……”
孟疏雨藏在裸色尖頭鞋里的腳趾生理反射般摳緊起來。
她早該想到這個男人根本不知道紳士兩個字怎麼寫。
“哦,你說簡丞嗎?”孟疏雨努力不讓自己的臉垮掉,“我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怎麼會看他在不在。”
“那還不坐?”周雋手心朝下虛握成拳,拿指關節敲了敲面前的桌案。
“?”
周雋:“不是來找我的?”
“……”
我恨不得此生和你永不相見我找你干嗎?嫌自己臉皮太薄了來你這兒練厚點?
雖然你長得很不普通,但也不必這麼自信!
孟疏雨耐著性子做了一次沒有意義的確認:“你姓任嗎?”
她和任煦通過電話,認得對方的聲音,很確定絕對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如果是,她現在就該喊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