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疏雨重新在他對面坐下,接過材料快速檢查過一遍,也沒心情欣賞這一手大開大合,力透紙背的好字,繼續機械地問:“冒昧請問周總,您名字里第二個字是念jun還是念juan?”
“juan。”
“好的。”
孟疏雨如釋重負地回收好材料,正想告辭,卻聽一旁任煦問:“孟助理,你和周總的公寓是不是離得挺近的?”
豈止是“挺”近。
公司為了方便起見,給她和周雋分配的住房都在森代工業園附近的望江府。
只不過她住小區外圍的單身公寓,而周雋住靠里的高級公寓。
之前挑房子的時候她想既然要好好盯梢,不如挑個近水樓臺。
所以她那間房子推開窗就能看到周雋的陽臺,下了班上下司一起隔窗對望著喝喝茶都不是不行。
孟疏雨帶著只有自己知道的后悔說了句“是”。
“那太好了,”任煦笑起來,“要不這會兒你順便領周總過去看看住處?我這兒臨時有點事要辦,可能沒法跟著周總了。”
什麼叫職場上說話的藝術?
你都說順便了,那不答應可不就是我不懂事了。
一刻鐘后,在任煦的指引下,孟疏雨去地下車庫把一輛黑色奔馳S600開上了地面,停在茶樓門口等周雋下來。
還沒見著他人,她擱在副駕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了微信語音電話。
拿出來一看是陳杏。
估計是聽她吐槽來了。
孟疏雨警惕地往車后座望了眼,這才接通電話,用氣聲匆匆說了句:“我這會兒有點情況晚點再跟你說!”
說完也不等陳杏反應就迅速摁了掛斷。
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下來,后座車門剛好被周雋拉開。
孟疏雨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往中控臺一丟,不確定周雋有沒有看到她因為在他那兒落下的心理陰影而條件反射出的愚蠢行為。
等他在后排落了座,孟疏雨怕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清清嗓子搶先對著后視鏡說:“您系個安全帶吧?”
周雋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拉過了安全帶。
“我駕齡三年多,車技還行,就是保險起見……”孟疏雨沒話找話地干巴巴接了句,發動車子踩下了油門。
孟疏雨在杭市讀了四年大學,大四為期近一年的實習就在森代,因為畢業后想回家鄉才被當時看好她的領導內推去了南淮總部。
當初實習期經常跑些外出的活,她對這一片還算熟悉,開車基本不用導航,只是這樣一來,這逼仄密閉的空間就更安靜了。
暗色的內飾和后座一身黑的男人營造的沉悶感讓車里的冷氣都像凝結成了固態。
孟疏雨以前跟著年過半百的蔡總,都沒覺得這麼有壓迫感。
她看了看中控臺,試探問:“您想聽會兒歌嗎?”
“不想。”
孟疏雨眨眨眼:“那您介不介意我開個導航?”
“介意。”
“……好的。”孟疏雨點頭一笑,放棄了掙扎。
幸好周雋看起來沒有跟她“敘舊”的意思,大概是看她車技過關,過了會兒就在后座閉目養神起來。
孟疏雨這才意識到,車里的壓迫感一半都來自他那雙烏沉沉的眼睛。
看他好像睡著了,孟疏雨活動了下僵直的背脊,緊攥方向盤的手也松了點力道。
直到接近目的地的時候,落針可聞的車里突兀地響起一陣震動。
孟疏雨一個激靈偏頭看向中控臺,一眼看到來電顯示“簡丞”,一時連油門都忘了加。
后座的周雋像是被吵醒,睜開眼朝聲源處望來。
孟疏雨立馬騰出一只手摁了掛斷。
車里瞬間恢復寂靜。
孟疏雨輕輕吞咽了下,正思忖這麼遠應該看不清來電顯示吧,就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讓她至今心有余悸的,從鼻腔里哼出的笑。
“……”
她緩緩抬起眼,對上了后視鏡中周雋不善的眼神。
周雋揚了揚眉:“有原則的——渣女?”
孟疏雨一滯:“我沒跟他聯系了……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
“你說了算。”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信任,孟疏雨皺了皺眉:“上周五跟你說完以后我第二天一早就跟他說清楚了,不還給你轉了支付……”
“看路。”周雋朝前邊路口抬抬下巴。
孟疏雨收回視線握緊了方向盤,憋得心連著肝一抽一抽地疼。
沒過一分鐘,中控臺又是一陣震動。
還是簡丞來電。
孟疏雨沉出一口氣,又要去摁掛斷,聽到周雋先開了口:“靠邊。”
看他這是給她時間處理私事的意思,孟疏雨猶豫了下,把車停到了路邊,接通電話“喂”了一聲。
聽筒里安靜幾秒,傳出一道大著舌頭的男聲:“疏雨你……肯接我電話了……”
孟疏雨一愣,遲疑地問:“簡丞?你喝酒了?”
簡丞沒答,只自顧自說著話:“疏雨,你走這幾天我想了,想了很多……我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你……既然你現在也沒有喜歡的人,那我應該有努力的權利……”
“簡丞,你喝多了,”孟疏雨尷尬地打斷了簡丞,從后視鏡看了眼周雋,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你人在哪兒,旁邊有朋友在嗎?”
“疏雨,明天你有沒有……時間,我買了來杭市的高鐵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