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銀員剛好在這時候送來打包好的蛋糕,遞給周雋。
周雋一手拎著蛋糕盒,一手移到孟疏雨頭頂,像要摸摸她的頭,臨到碰著她發絲忽然一頓。
孟疏雨一抬眼,看見他懸在半空的手慢慢攥攏,然后垂了下來。
“回去吧。”但周雋還是在笑。
孟疏雨起身出了便利店,兩只手裝進外套兜,低著頭往小區走去。
走了一段路,發現周雋就跟在她側后方,一直沒上前和她并行。
地上兩道斜長的影子始終保持著一截不尷不尬的距離。
一路走回公寓樓下,孟疏雨握上大門門把,推門之前又回過頭去,看向臺階下目送著她的周雋。
看了一會兒,她突然說:“我沒收樓文泓的東西,上樓就把他拉黑了。”
周雋略帶遲疑地點了下頭,像在分辨她這話的意思。
“上次他來送火鍋,我也沒請他上樓。”孟疏雨又接了一句。
周雋又慢慢點了一下頭。
“我說這些不是覺得有義務跟你解釋,就是不喜歡別人摻和我的事,被誤會我也不舒服。”孟疏雨硬邦邦說完,不等周雋反應,轉身推開了門,“就這樣,走了。”
周雋站在原地,看她走進電梯,看電梯門闔上,看電梯外電子面板上的數字從一跳到七,最后停住。
深秋的風卷起滿地的枯葉,吹鼓他身上單薄的襯衣,也把他吹了個清醒。
從那晚收到孟疏雨說“最近不用接送我了”的消息起,他好像就沒有清醒過。
理智告訴他,當她連氣都不想再生,那就是真的放棄了他。
情感上卻始終沒法接受這一點。
這十一天,他把他一向厭惡的僥幸心理演繹到極致,猜測她或許真的只是單純想專心工作,又或者在用這種方式考驗他。
于是她在公司跟他共事時的每個眼神、表情、語氣詞都成了他可以解讀的訊號。
這僥幸心理讓人上一刻喜下一刻憂,可怕到把人耍得團團轉。
但更可怕的是,某天他忽然意識到,他正在經歷的這些猜測,他這些日子如墜深淵的每個瞬間,都是孟疏雨曾經經歷過的。
誰能在經歷過這樣的痛苦以后還喜歡他。
他已經沒有僥幸的余地。
所以他逼迫自己接受現實,就像和談秦說的那樣只能認了。
他說服自己,孟疏雨不會再因為他難過,也算一件喜事。
可是今晚,當他看見樓文泓出現在她家樓下,當他想到她將來會為另一個人開心難過——那些被包藏好的不甘忽然又不受控制地長出鋒利的棱角,瘋一樣在他胸腔里沖撞。
掙扎了十一天,功虧一簣只需要一秒。
他還是沒這麼偉大,沒能為她離開他而欣慰。
但又不知道現在的他還能做什麼。
所以在這個窮途末路的日子,他跑去對蠟燭許了一個愿。
在他快二十九歲的時候,做了他九歲都沒做的事。
然后意外地,得到了他九歲那年沒得到的,她手心里的那顆糖。
也知道了,生日竟然是可以快樂的。
*
次日一早,孟疏雨從床上醒來,拿起手機看時間的時候意外看到周雋凌晨四點十一分發來的消息。
幾點十一分?
孟疏雨頂著滿頭問號打開消息:「今天我要去趟南淮看爺爺奶奶,會在明天蔡總到之前回來。公司那邊不用多打理了,蔡總下午才到,待不了多久,你在家好好休息。
」
四點多不睡覺匯報行程,是他有病還是她跟不上趟了?
誰關心他休息日什麼行程。
孟疏雨關掉對話框,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腿一跨,一眼看到腳上那雙保暖襪。
毛茸茸的珊瑚絨質地,腳后跟掛了一只像狗又像狐貍的玩偶,喪著個臉,表情哭唧唧。
便利店出產,又是臨時買的,昨晚確實不好挑剔什麼。
現在仔細一看,真不是一點點土,一點點丑。
但偏偏多看幾眼吧,又品出一種滑稽的萌感來。
孟疏雨動了動腳趾,眉頭用力皺起:孟疏雨,你的審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問題?
*
周日,孟疏雨閑著沒事,中午吃過飯提前去了公司待命。
辦公樓包括車間都留了相關負責人加班,她往每個部門轉了一圈,確認沒什麼紕漏,看看時間差不多,回了總經辦泡茶。
剛在茶水間備好茶,就聽外面走廊傳來一陣熟悉的朗聲大笑。
孟疏雨端著茶水出去,果真看見了蔡振林和他的小孫女。
當然還有把他們接來的周雋。
看周雋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皮鞋光潔,領帶熨帖,一點沒了周五那晚的落魄樣,也不知說了什麼,讓蔡振林笑成這樣。
“蔡總,周總。”孟疏雨笑著迎了上去。
“小孟,很久不見了。”蔡振林笑著指了指她。
孟疏雨把茶盤托高一些:“可不是,幸好還記得您愛喝普洱。”
周雋笑著比了個請的手勢:“那蔡總里邊喝茶?”
“行,先歇會兒。”蔡振林往里走去。
兩個大人走在前面,孟疏雨落后一截,低頭看向身邊的小姑娘:“小元宜又長高了呀,不記得姐姐了嗎?”
蔡元宜搖搖頭:“當然記得!疏雨姐姐這麼漂亮,我才不會忘!是爺爺讓我不要在大人說話的時候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