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夏天一定會結束,秋天一定會到來。
孟疏雨抬起頭來,笑著說:“我知道呀。”然后指了指他手里的書包,“我還帶了給你的禮物呢。”
周雋的目光閃爍了下,低頭看向這個他拎了一天的書包。
孟疏雨上前拉開書包拉鏈,從里面掏出了一條灰色的毛線圍巾。
“我自己織的,第一次織,織得可能有點丑,不過冬天用著應該會挺暖和的吧……”孟疏雨碎碎念著,把圍巾塞到他另一只空著的手里。
周雋低頭看了一眼,手心輕輕攥攏:“會的。”
孟疏雨點點頭,默了默又問:“你是什麼時候的飛機?”
“后天。”
“有人送你去機場嗎?”
“你要來?”
孟疏雨搖頭:“我們高中生很忙的,作業都寫不完,哪有空來。”
“不來好。”周雋笑了一下。
孟疏雨瞪他一眼:“你不歡迎我啊?”
“你們高中生事那麼多,要是來了,我走不成了怎麼辦?”
“我才不會攔你,”孟疏雨皺皺眉頭,朝他攤開手,“給我吧。”
周雋把她的書包和她在夜市買的捕夢網交還到她手里:“好好學習,好好長個子。”
“哦,”孟疏雨抱過東西,仰頭看著他,“那你也好好學習,不要留級。”
周雋失笑撇開頭去,點了點頭。
“那我回去啦。”孟疏雨指指身后的高樓,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樣對他說。
“好,”周雋也像以往每一次一樣回答,“進家門說一聲。”
這稀松平常的對話讓孟疏雨覺得這場告別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點了一下頭,轉身朝小區大門走去。
走了幾步,卻看見了門口那棵樹。
那棵——周雋總是站在那里等她的樹。
夏天里的晴天、雨天、陰天忽然在腦海里一幕幕浮現,周雋站在那里的景象成了老電影里褪色的畫面,變得遙遠斑駁而不真切。
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她在這個夏天做的一場夢。
而夢的結局早在開端就埋下伏筆。
那是一首詩。
詩的題目叫——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孟疏雨恍惚地望著那棵孤零零的樹,突然走不動了。
沒法往前走,可是也不敢回頭看。
她怕她一回頭,她的眼睛就會下起大雨。
孟疏雨抱著懷里的重物站在原地,努力地睜大眼睛,希望眼睛大到可以盛得下此刻滿眶的熱意。
身后忽然響起腳步。
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腳步聲在離她咫尺之遙的地方停下,有一雙手落上她的肩,把她的人輕輕掰轉過去。
孟疏雨抬起頭,眨一眨眼,眨下一顆眼淚。
然后是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遲來的難過像一把鈍刀子,一刀刀剌著她的心臟,疼得她放聲大哭起來。
為什麼她只有十六歲?
如果她是二十六歲,她一定會有很多辦法,可以跟他走,或者留下他。
可是她只有十六歲。
她在十六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十九歲的人,明明只和他差三歲,卻好像和他隔著一整個銀河。
她沒辦法一夜長大,他也不能把她拉去他在的對岸。
也……不一定會在對岸一直等她。
滾燙的濕氣模糊了視線,孟疏雨漸漸看不清周雋的樣子,胡亂拿手背去抹眼淚。
周雋抬起手像是想給她擦,指尖來到她頰邊卻又顧慮著什麼似的停住。
孟疏雨自己擦掉了眼淚,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因為覺得太幼稚一直沒問的問題:“你,你走了……還會回來嗎?”
周雋低頭看著她,啞著聲問:“你希望我回來嗎?”
孟疏雨用力點點頭。
“那如果兩年后你還想見我,就跟我說一聲。”
“……然后呢?”
“然后——”周雋注視著她的眼睛,“我就回來給你摘月亮。”
孟疏雨一下下抽著噎:“兩年以后你可能就不是這樣想的了……”
“你還沒長大,說話可以不算話,如果兩年后不想見我了,反悔了也沒關系。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要為我說的話負責。”
周雋抬起手來,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這是我給你的承諾,你可以相信它。”
孟疏雨仰頭看著他,像被他的眼睛蠱惑,忽然真的愿意相信他。
她喜歡的人不會魔法,不能帶她穿越時空,但他只是笑著揉一揉她的頭,她就好像從他眼里看見了很遠很遠的以后。
……
一陣風吹來,吹迷了人的眼,視野里忽而換了光景——日升月落,斗轉星移,四季輪回,光陰更迭。
孟疏雨在朦朦朧朧里慢慢睜開了眼。
聽見耳邊響起一道剛剛和她分別的聲音:“怎麼了?”
她驀地扭過頭去,看見一只探向她臉頰的手,還有手的主人——
不是十九歲的周雋。
是二十九歲的周雋。
孟疏雨愣愣朝四下看去,看見了身下柔軟的床,遠處透著日光的窗——
不是她十六歲無望的夏夜。
是她二十六歲溫暖的冬日。
孟疏雨眨了眨眼,迷糊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段平行時空,在那個時空里,十六歲的她提前遇見了十九歲的周雋,然后故事全改變。
“做噩夢了?”周雋用拇指指腹擦了擦她臉頰的濕潤,伸長手臂去夠床頭柜的濕巾。
卻被孟疏雨一把摟住了腰。
“嗯?”周雋停住動作,低下頭去回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