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千也跟他們一起做做晚課,就是誦經敲木魚。
木魚的敲擊頻率是跟著誦經聲配合來的,不緊不慢,頗有韻律。
但混進去的千不會誦經,所以往往她木魚敲著敲著,就會不自覺開始提速。
尤其是突然想起什麼動感的歌曲,那種魔性的節奏會把一些不太專心的僧人帶歪,最后歪了一大片,整齊的木魚聲變得混亂。
嘈雜的聲音把一個大殿里清修的僧人給吵醒了,當他暴躁地睜開眼睛,從大殿旁邊的臺子上跳下來大發雷霆的時候,千被他嚇了一跳。
因為千到這里玩過很多次,都以為旁邊臺子上坐著的是雕塑,沒想到里面有個真的……或者全都是真的?
這一排“雕塑”里,千對他格外注意,因為他和其他“雕塑”不同,渾身都是暗金色的。
腿上的肌肉摸起來是涼的硬的手感,所以伸手摸過的千一直以為那是個貼了金子的很貴的雕像。
這一次,因為這群不能專心的年輕僧人,這位金色的大師破功站起,對著他們一通憤怒咆哮。
“你們在修什麼?!這麼輕易就被帶著走了調!”
“你們怎麼靜心的!這麼容易被影響!”
他生的高大,哪怕走下臺子,配合身上那種暗金的色澤,看上去還是像個假人。
他讓走神的年輕僧人們繼續,又猛地看向千,目光兇惡地逼近她,將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大聲說:“你也繼續!我要看看他們誰還敢走神,誰還敢被你帶走!”
千仰頭看他,嚇得一哆嗦,連忙抬手咚咚咚地敲著自己的小木魚。
只是這麼兇狠的神情,這麼奇怪的人,孩子被他嚇到了。
她下意識要哭,只是信賴的長輩不在身邊,又不太敢哭。正要哭不哭的,忽然看到門口來接她的悟心,孩子眼淚歘地就出來了,木槌一丟奔向悟心大師的懷里。
年紀大了的悟心大師看上去更加威嚴,尤其是不笑的時候,被他平靜盯著,誰都要發憷,進而開始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
他帶著緊緊扒在腿上的孩子,走到金色的僧人面前。
“化圓,回去坐著。”
咆哮的金色僧人從他出現就收斂了氣焰,一聲不吭坐回了臺上,動作可以稱得上乖巧。
“你在修什麼,這麼容易就被他們影響?”悟心問道。
聽到自己剛才說年輕僧人們的話,又被佛子轉送給自己,化圓不敢反駁,在臺子上動了動臀部,仿佛屁股底下有針在扎。
化圓師叔被佛子訓了,年輕的僧人們更是忐忑,在悟心看過來時紛紛垂頭。
佛子說話并不兇,但聽著比化圓師叔的咆哮更可怕!
對他們悟心倒是沒再說什麼,只是對悄悄抬起臉偷看的千說:“千明日再來敲木魚吧,也好助他們修行。”
千也趕緊乖乖點頭答應。
繼成為練武場惡霸之后,千又成為了誦經堂的惡棍,給諸多師兄師叔們帶來了新的修行考驗。
但影響是雙向的,慢慢地,拿著法棍亂揮的千再也不能影響到那些練棍的僧人,他們能在孩子的搗亂和佛子法杖的威脅下輕松保持自己的練習,還反過來,教會了千練棍。
哪怕千并沒有怎麼認真去學,在這種日復一日的鍛煉里,她也對手中的棍用的更加得心應手了。
敲木魚也是,當僧人們不再被她擾亂,她也從這規律的節奏里找到了自己的節奏,沉浸到平和寧靜的氣氛里去,每次晚課結束都好像睡了一覺,一掃疲憊。
唯一的問題是,精力旺盛的小孩子會更吵鬧。
大晚上的,千已經洗了臉梳了辮子,被悟心大師提到床上了,忽然想出去玩滾燈,玩了一身汗回來。
悟心又去給她打水擦臉,千在腳盆里踩水,抬起臉讓他擦。
“千。”
“嗯?”
“我要與你說一件事。”
千睜著黑黑圓圓的眼睛看著他。
“我過兩日要去塔中修行,你會有一段時間看不到我。”
千張嘴咬住了擦臉巾的一角,嘴里發出嘰里咕嚕的怪聲,表達了她的不情愿。
悟心把擦臉巾從孩子嘴里扯出來,放臉盆里洗一洗。
“你要去哪?塔在哪?修行是盤腿睡覺嗎,和在蓮花池一樣嗎?我可以一起去嗎?一段時間是幾天?”
“……”
躺在床上了,她還在不停地問,問著問著就掀開被子爬起來,悟心把她塞回被子里,她又爬起來。
最后把她按在被子里,像敲木魚一樣拍著她的被子,這才把她給拍睡著了。
千被悟心帶著去看了他說的塔。
是她之前沒去過的地方,位于菩提山深處,年輕的僧人們都很少去那里。
若說菩提山真有什麼“圣地”,便是此處了。
那座通體青灰色的塔約有十米高,只有底下一層有個半人高的小門可以進入,在塔周圍的石壁里,也有不少開鑿的洞窟。
和之前路邊的洞窟一樣,這里也有坐禪的僧人,他們年齡、神態、姿勢各異,身上爬滿青苔,甚至有垂吊著藤蔓的洞窟里坐著白骨。
他們面對著白塔,仿佛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