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拎著新買的宣紙跟他們擦肩而過,權當作沒看見沒聽見。
隔三岔五他能輪流聽上一遍,許適傾的三個弟弟,個個奇葩,沒見過世面那酸樣看著就讓人討厭。
他的動作聲音有些大,研墨的吉祥瞅了他一眼,“怎麼了,這麼大火氣。”
“哼,還是許家那仨,煩死了,嘴巴跟吃了雞屎一樣!”
吉祥也氣,可他們在人家家里住著,總不能鬧起來,但不經允許碰主子的東西是真的難以忍受。
抄完最后一筆,蘇映承對著面前的佛祖,閉上了眼睛。
那天陛下活著來見他了,本想抱抱她的,可陛下卻說,她會給他最想要的東西。
蘇映承苦笑,眼眶卻是忍不住濕了。
他以前最想要的,是煙火四季,平淡而真實的幸福。
后來,最想要的,是她像個孩子似的,抱他親昵他,而自己,也能永遠陪著她。
原來他早就愛上了那種有她的日子,從沒人那麼護著他,依賴他,哄他,愛他。
如今,那人把他送給了許適傾。
她說,放手是一種成全,希望他能幸福。
“佛祖在上,映承不解,”蘇映承任由淚水往下掉,打濕了紙,筆墨暈染,“是映承上輩子作了太多孽嗎,此生才會覺得如此痛苦。”
他的嗓音漸漸沙啞,“……或許,是映承咎由自取,貪得無厭。”
他無數次在想,如果能陪她一起死,哪怕黃泉路上,也是幸福的。
吉祥如意也紅了眼,偷偷抹眼淚。
進了許府才知道,許適傾就是一個軟蛋,以前主子愛她的才華和靦腆純粹,其實不過是女人的懦弱無能,那個女人還蠢,被蘇映荷哄得團團轉。
貧賤夫妻百事哀,許家這一地雞毛哪個大家公子受得了。
“主子,要不咱們回宮里吧,陛下以前那麼寵你,肯定心里還是有你的。”
陛下對主子的好吉祥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人人都說盛貴君和梅貴君最得寵,可奴卻知道,陛下最喜歡主子的,她對您跟對其他人都不一樣。”
蘇映承睫毛顫了顫,灰衫下的手指捏得發緊,一個好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不敢,也不配。
“吉祥如意,收拾東西,一會兒去辭行。”
如意大喜,“咱們要回宮了嗎?”
蘇映承搖頭,眼神堅定,“紅塵已了,此生惟愿常伴佛祖座下,盡心伺候。”
與人為善,積攢功德方能求得圓滿,可他此生,不配圓滿。
*
鳳朝都城,走在路上的富家小姐被人撞了一下,正想扭過頭罵人,不料對上一張千嬌百媚的絕色容顏。
“這位小姐,奴家不是故意的。”
男人微微福禮,那雙水眸帶著魅色,讓人移不開眼。
“……沒,沒關系。”
“那就好。”
梅箋兒轉身款款離去,背影惑人。
顛了顛手中鼓囊囊的荷包,他卻一點兒都不高興。
回了茅草房,隨手就把銀子扔在了角落,那里堆積著成山的金銀財寶,男人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直到有一天偷東西被抓住了,梅箋兒也不反抗,他覺得很沒意思。
“周大人,最近都城經常出現偷竊案,都是他一個人所為,由于數額龐大,屬下等也不好擅做決定。”尤其,這個男人還偷了不少宮廷御用之物。
周則復看了他許久,親自給他松了綁,又朝男人遞了塊帕子。
“擦擦臉吧。”
他與那位梅貴君容貌一致,性子卻大相徑庭,沉默,眼神倦怠,安靜到了極點。
“……她,還好嗎?”
男人突然出聲,唇瓣抿得緊緊的,似乎在怕。
“她很好,病也好了,勤政愛民,經常跟玄月國君寫信,還喜歡調戲好看的男侍,生活也算有滋有味。”
“那就好。”
梅箋兒抱住自己,把頭埋得低低的。
那天他回宮藏好了自己的寶貝們,本想去找她的,猶豫、躊躇、恐懼,左邊是她,右邊是那麼多年的積蓄,他怕失去她,也怕死,但最怕窮。
咬咬牙就過去了,他可以的,反正她會護著他。
混亂的皇宮內,他被人挾持了,最有錢的人誰都知道是他。
陛下派了暗衛保護他,護著他離開,哪怕在最危險的那一刻,她都在護著他,可他呢,最后一刻懷中還抱著一個木盒子。
后來,他的陛下勝利了。
他想,如果她敗了,他替她收尸后,也下去陪著她,把所有的積蓄都燒了,這樣他們在下面也能過上跟皇宮一樣的好日子。
可是,陛下贏了。
梅箋兒高興,但是他聽說,陛下后宮所有的男妃都跑了,包括他。
生死緊急關頭棄她而去,已成定局。
他就是個小人。
“你想回去嗎?我可以送你回宮。”
周則復說出這句話忍不住皺眉,他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梅箋兒咬了咬頭,“不了,你告訴她我已經死了吧,死在了那天。”
這樣至少還能在她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她寵著愛著的他,沒有背叛,也沒有拋棄。
周則復松了口氣,不管他什麼身份,偷盜的罪名怎麼也不能算了,根據鳳朝律法,他得在監牢里度過一生。
“所以,你今日查明了,孤的盛貴君死在了皇宮中,尸體被扔到了井里?”
嬈枳笑瞇瞇地看著他,“阿則,孤說的對嗎?”
“……對。”撒謊可真難。
將剛寫好的信件折好,嬈枳點點頭,“孤知道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