嬈枳點點頭,將手遞給岸止,踩著凳子下車。
人山人海中,她一眼望去便看到了被淹沒在人群的俏和尚,以及他額上一粒泣血的朱砂。
和尚察覺到不同尋常的視線,回望過來,一位年輕的姑娘,頭戴冪蘺,亭亭玉立在不遠處。
他微微頷首示意。
冪蘺后的女郎似乎揚了揚下頜,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仿佛只是不小心與他對上。
明涯垂眸,繼續為百姓講解佛理,答疑解惑。
守門的小和尚眼尖,看到姬家的馬車急忙迎過來,掃視了一圈兒停在嬈枳面前。
這位女郎風姿氣度不凡,隔著冪蘺他都能感受到她清靡絕艷的旖旎媚態,更遑論價值連城的狐裘披風,讓小和尚心生悲憫。
“請問可是姬施主,小僧有禮了。”
未等嬈枳回話,姬衡便先回了一禮。
“小師父,我家小姐喜靜,可有最安靜的住所,麻煩小師父費心了。”
最安靜啊,小和尚犯難了,寺里素來寂靜,可這幾天正值講經會談,難免人來人往的,過于嘈雜。
“有是有一處,只是人跡罕至,鮮少有人前去,可能膳食方面有些……”
“這個不妨事,”嬈枳緩緩開口,“我家婢女善食,若有灶火便無需貴寺費心。”
女郎嗓音嬌軟,綿綿不絕的調子像是在他耳邊呢喃軟語,似磬韻還幽。
小和尚連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才靜下心來,臉頰仍帶著些許紅暈。
“……請、請跟我來。”
寺廟后山種滿了菩提樹,流水潺潺,曲徑通幽,茅屋幾許簇擁而立,倒是個好地方。
“就是這里了,條件艱苦,女施主你……”
看到茅草房,姬衡的臉沉了下來,欲言又止。
他家枳枳自小嬌生慣養,這麼簡陋的屋舍怎麼配得上她。
“小師父不必憂心,我很喜歡這里。”
嬈枳掀開冪蘺,朝小和尚嫣然一笑,嬌眼瀲滟生輝,如水波一樣清澈讓人神魂顛倒。
小和尚這下是真的堅守不住了,心臟怦怦亂跳。
他今日是見到仙女了麼?
佛祖,弟子有罪,未能掙脫皮囊之相。
“青豆,你拿這些食材是要去哪兒?”
火房的師父疑惑,這小子素來只拿熟食,這幾日拿的都是生食,還挑挑揀揀過七八遍水。
青豆小臉微紅,抿唇解釋道,“師兄,菩提舍的香客要的,托我來火房取。”
托你來取也無需跟選美似的挑挑揀揀,還洗的干干凈凈才罷休吧?
火房師父無語,感嘆良久拍了拍他光滑的小腦袋。
青豆知道自己著相了,他只是覺得像姬施主那般的人兒食物至少也得是好的才……
還是修行不到家。
寺廟清苦,嬈枳是真沒感受到,幾間茅草房被她布置成了閨房,茶杯枕頭都是從家帶的,就差一張床。
林中菩提甚美,她抱著暖爐踩在石頭上亂轉,不知不覺迷了路,看哪兒都一樣。
百年菩提樹下,青衣僧人手持佛珠,靜坐悟道。
腳步聲漸近,明涯睜開眼,對上一雙張揚恣意的含情美目。
“俏和尚,喏,給你,不用謝。”
手爐被塞進懷里,帶著陣陣的女兒香,溫熱灼手,減去不少冬日林間的寒涼。
嬈枳目光灼灼,盯著他好看的臉和額上朱砂,嘴角噙笑,卻不帶一絲淫邪之氣。
“女施主可是在看貧僧?”
手中握著女兒家的貼身之物,僧人眼中依舊淡漠,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嬈枳歪頭打量他一番,“看你如何,莫不是還要收費,我可是捐了不少香火錢。”
別以為他長得好看就能多要。
年輕和尚搖搖頭,一雙眼澄凈,泛不起絲毫波瀾。
“貧僧不是這個意思,倒是女施主,緣何一直盯著貧僧?”還用這麼奇怪的眼神,他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感覺。
嬈枳繃著臉,視線下移到他的手指。
俏和尚的手也很好看,指骨修長分明,抱著她平素不離身的手爐,有些乖巧。凜冽寒冬他只著一襲青衣,配上得天獨厚的俊顏,難免惹人心疼。
一把搶回來手爐,嬈枳瞥了他一眼,“你這和尚想讓我夸你俏就直說。”
這都是她玩剩下的。
“本小姐素來喜歡俏的,也極為憐香惜玉。”
看他當然是因為他好看。
明涯目光平和,“施主看人只看皮囊,明涯看人也未必看得全面。”
嬈枳:“……”
明明是在為她說話,可總覺得哪哪不舒服,這個和尚真有意思。
目光落在他額頭艷麗的朱砂上,嬈枳唇瓣動了動,忍不住問。
“俏和尚,你額頭的朱砂真好看,是你自己點的麼?”
真想上去摸摸是真是假。
明涯沉默半晌,望著她道,“真真假假何須在意,對于施主來說,好看就夠了,不是麼。”
好像是這個道理,嬈枳被說服了,回頭她也點一個,這般想著一雙眼睛重新回到他的臉上,無所顧忌欣賞俏和尚的美貌。
菩提樹下,披著紅狐斗篷的少女站在青石上,俯視盤腿而坐的僧人,靜謐無言。
嬈枳看了他良久,和尚還是閉眸撥動著佛珠。
“俏和尚,對我來說你美就夠了,那我一直看著你,你可有感覺不適?”
身為佛門中人,他這般被人注視,可有情緒,可會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