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夭跟著聶混的這些日,這算是孟梟頭一次主動與她說話,而且還是客客氣氣的。
過往這位孟總軍,看她時,眼神總是帶著幾分審視和提防,一句話都不想跟她搭。
所以,她略微意外,黛眉輕挑,自身后打量孟梟一眼。
“孟總軍想問什麼?”
孟梟回頭看了眼聶混,見他閉目養神沒有反應,便順著接話:
“實不相瞞,我孟氏祖上乃是修道之士,家譜中,歷代祖先雖沒有記載有修成得道的仙人,但'伏魔錄'中記載過的許多妖魔,都是我祖先們斬殺俘獲的功績,故而,我對妖魔鬼怪神佛道術,也略有涉獵。昨日見白姑娘以一己之力徒手拿下那蛇妖,實是…”
他扯了一大堆,一旁的鄭毅聽的眉梢抖了抖,不耐煩地插嘴:
“你干脆從你十八輩祖宗那輩都殺了哪些妖說起得了?叭叭叭的,能不能說重點!”
孟梟被他堵了一嘴,忍不住側頭瞪他。
鄭毅直接無視他,扒著車椅座回頭,嘿嘿一笑大大咧咧問白夭:
“白姑娘,他就是想跟你套近乎,什麼他祖上斬妖除魔是同行,其實傳到他老子爹時,許多道法秘術早就失傳了,他就更別提了,連門兒都沒摸著,只限于紙上談兵。”
“其實就是想問您,昨天那只妖什麼道行啊?您都拿住它了,干嘛不斬殺了呢?”
孟梟冷著臉白了他一眼。
他才不是想問這個!
想問這種沒腦子的問題的,是他鄭毅自己吧!
白夭原本正因為孟梟的話若有所思,鄭毅一插嘴,莫名的就覺得有幾分好笑。
自上車后,她總算露出了笑臉,笑語清柔:
“為什麼要斬殺它?”
鄭毅一愣,手上還比劃著:
“那是只蛇妖啊,這麼粗!這麼長!那得藏在這山頭上百年了吧?得吃多少人才能長成這樣啊!不殺了它,豈不是放任他為害人間嗎?!”
白夭不置可否,長腿輕搭,朱唇淺勾,:
“它如何為害人間了?它吃人了嗎?你瞧見過?”
鄭毅一臉懵,看了眼穩如泰山沒有任何反應的聶四爺,他喉間滾了滾,喃喃道:
“我是沒瞧見,那那,妖怪不都吃人的嗎?”
“吸食人的魂魄以增進修為啥的,書上都這麼說!”
“昨晚若不是白姑娘在,提前治住了它,它跑到這山林邊兒上來,不就是沖我們來的?”
白夭淺笑搖頭,“它不是沖你們來的,它不是只惡妖,若是誠心想傷你們,就不會等著我對它下手了,鄭毅,你對妖有偏見。”
白夭說著一頓,又搖了搖頭,補充了一句。
“不是你對妖有偏見,是世人,對妖,都有偏見。”
鄭毅張口結舌,欲言又止。
卻見白夭臉色正了正,徐徐開口。
“人有善惡之分,妖物也一樣,萬物皆有靈性,它們修行本是不易,需要耗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時間,吸收天地靈氣吐納日月清暉,周而復始,才能修成人身。”
“若它們本心良善,并沒有害人之心,做下害人之舉,又為什麼,非得誅殺它呢?只因為與你們是異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故而人人得而誅之?”
鄭毅張著嘴,看了看孟梟,磕磕巴巴回道:
“那,那誰知道它是善是惡呢?妖本就法力無邊,想奪你性命,不費吹灰之力,等它動念要殺你的時候,你再去殺它?豈不是什麼都晚了嗎?”
白夭螓首微歪,若有所思,繼而側首看向身邊的男人,輕言慢語問他:
“所以,這就是當下世道亂,人跟人立場不同,為了一塊地,就要兵刃相接你死我活的理由?只是因為,都覺得彼此想要對方死?若是不殺了他,自己就活不下去?”
鄭毅聽的腦子里都渾了。
不明白怎麼從殺個妖的話題,聊到了為什麼世道亂。
于是,他也看向聶混。
聶混略略睜開眼,側首看向白夭,薄唇輕掀:
“事實上,若是你不殺盡敵人,你的確活不下去,不只是你,還有你的士兵,你的子民,都會被連累。”
白夭丹唇微抿,側頭看向窗外,淡淡道。
“這就是人和妖的不同之處,心善的妖,不會無緣無故去害人,是因為人心霸道,以為這人世間他們是主宰,故而欺凌虐殺飛禽走獸,善惡不分。”
“大多數妖之所以作惡,是因為人要誅殺它們,它們反擊,是為了自保。”
鄭毅有些迷糊,他撓了撓頭,含糊開口。
“白姑娘,您是修道之士,使命不就是斬妖除魔嗎?怎麼總替妖說話?”
白夭唇角冷勾,“修道之人,使命是主持正義,明辨善惡,廣施善德,懲惡揚善,如此才能功德圓滿位列仙班。”
“什麼時候,修道之人的使命,只是斬妖除魔了?”
“千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道士,是僅憑著斬妖除魔,就修成正道位列仙班的。”
“孟總軍,你說是不是?”
孟梟一直默默聽著,突然被她點名問了一句,他猛地回神,自后視鏡中與她對視一眼。
不知怎麼的,他覺得白夭這句詢問,透著幾分諷意。
是在暗示他,他祖上,為何沒有一個修成得道的先人嗎?
這樣想著,孟梟鏡片后的眸子略暗,輕輕頷首。
“白姑娘說的對,可我覺得,鄭毅的想法也沒錯,昨天只是僥幸那只蛇妖沒有惡念,倘若它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