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于聶禮來說,是很悲痛的事。
今日若不是聶混,旁人是不敢當著聶禮的面隨便提的。
白夭了然,看向垂著眼默不吭聲地聶禮,心下嘆了口氣,開口時語聲輕柔。
“樓上那位,在這里逗留已久,不肯離去,是因為她心懷執念。”
“亡魂一旦脫離肉體,便如同一具失了避風港的燈燭,不盡快解開她心結,送她去冥府登名轉世,等油盡燈枯時,就是魂飛魄散了,天地間將再也沒有這個人的痕跡。”
聶禮抬眼看著她,神情十分認真。
聽她說到'魂飛魄散'四個字,他眼睫顫了顫,溫柔的眸底浮現動容與憂慮。
白夭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方才與她交談時,她因著已離體太久,記憶也隨著時間退化,言語混亂,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她想見自己的孩子,也記得那個人,她可以去問那個人,但他身體不好,如果靠近他,會折他壽數,故而我猜測,她口中的人,應該就是二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里,但她的執念告訴她,她在這里是靠那個人最近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知道孩子在哪兒的地方。
聶禮合上眼,臉色有些發白。
聶混見狀蹙了蹙眉,與身邊的姑娘對視,沉聲道。
“二嫂難產而去,那孩子也羸弱不堪,生下來沒半個月,就夭折了。”
白夭眉心輕鎖,喃喃道。
“轉世投胎不易,嬰孩最是純靈,新生夭折的,因著許多沒有在陽間立命文,陰間也可能會失漏,大多便是夭折了,也意識不到自己已亡。”
“如若沒有陰差或陽差相送,嬰靈很可能就會被孤魂野鬼和精怪所噬,相對幸運些的,很可能也變成孤魂野鬼,游蕩人間。”
故而,這種小鬼其實很少,便是僥幸懵懵懂懂在人間混了幾年。
萬一被其他的孤魂野鬼或修道之士發現,也躲不過個消亡的命運。
她說的這些,幾人聽的似懂非懂。
施廉看了看面色蒼白滿身憂郁的聶禮,小聲說道。
“大帥是最不信那些的,小少爺生下來便羸弱,大家都知道只能盡力而為,恐怕也兇多吉少,夭折后,因著二夫人剛下葬不久,就是有心合葬,也是不能就起新墳,怕擾了二夫人安息。”
“大帥命人斂了口棺材,就葬在二夫人旁邊了。”
白夭點點頭,“使先生送過嗎?”
施廉張嘴要回,一旁安靜的聶禮低低回道。
“下葬時是掐了時辰的,小兒夭折,大多數家里出了這種事,都不會大肆宣揚。”
“我當時覺著不能這麼敷衍,等下葬后,瞞著父親,請舅舅出山,悄悄送了他的。”
他說著,扯了扯偏白的唇色,溫柔的眸子里浮著層微光。
“我只期望他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安安樂樂過一生。”
白夭唇瓣微抿,“既然是陽差送過了,想必孩子早就已經投胎轉世,這樣的話,只能帶著她,到孩子墳前去看看了。”
那女鬼太虛弱,這件事,還得準備一下。
臨走前,聶禮徐徐開口,溫聲輕問。
“白姑娘,我真的,不能見她一面?”
他是個秉性和面相都很溫柔的人,那雙與聶混十分相像的丹鳳眸里,也總是蘊著暖陽般的光。
問這句話時,白夭在他眼里閃爍的微光中,看到了愧疚與憐惜。
她唇瓣動了動,輕柔解釋。
“二爺的身體不好,不能接近鬼祟,她也不愿傷到二爺。”
聶禮眸光微黯,淺淺勾出抹笑,點了點頭,接著又十分有禮的拜托她。
“那就有勞白姑娘,替我好好送送她,讓她別再掛念,安心投胎轉世。”
白夭低嗯一聲,笑意溫淺。
“一定。”
孟梟已經醒了,回去的路上,被鄭毅嘲笑打趣了一路。
兩人推推搡搡的拌著嘴,不一會兒就落在了后頭。
聶混也沒理他們,只牽著白夭的手靜靜前行。
走了一段兒,他垂眼看身邊的姑娘,溫笑低語。
“今晚在二哥那兒耽誤的太久,等明日,爺帶你去四海城轉轉。”
白夭腦子里正琢磨著,該怎麼帶聶禮的夫人出去,她得找個能庇佑陰靈的法器。
可恨她當年打定主意要幫師父渡劫,原是抱了必死的心,將身上的那些寶貝都提前安置在洞穴里。
還特地留了個引信,等她真的遭遇不測,也好讓師父知道去洞穴取那些東西,不然就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這會兒手里,竟是什麼法器也沒有。
突然聽聶混出聲,她下意識抬眼看他,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不由笑了笑。
“無妨,比起這個,給二爺調養身子,是真的需要許多珍稀仙草,我最近得多進幾趟周山了。”
聶混點頭,牽著她手走進庭院。
“爺陪著你。”
白夭眼尾輕掃他,欲言又止。
“四爺,還是我自己去,成效更大一些。”
她得到深山去,聶混鐵定是跟不上她速度的,帶著他,不等于在山里散步嗎?
聶混自然聽明白了她話里的暗意。
心頭升起幾分無奈和不悅,他繃著臉沒吭聲,直到帶著白夭回了臥房。
將門關上,聶混一手將姑娘摟進懷里,埋在她頸窩間悶聲開口。
“夭夭,這種感覺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