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溫聲和氣的語氣,像個溫和仁義的大哥哥,令白夭無力爭執。
心知自己即便阻止他,也沒什麼意義,白夭安靜了幾秒,向秦合妥協。
“你等等。”
她低輕道了一句,然后出了房門,徑直去了廊道盡頭的小供堂。
因著明天是大喜的日子,可能這院里會來很多人,未免生出什麼意外,芳姨和瑩玉將小供堂的門鎖上了。
白夭也沒破鎖,徑直施了穿墻術進了屋。
秦合就站在主臥門外等著,少頃,見她重新返回,將手里拎著的囊袋扔給他。
他下意識抬手接住,垂眼看了看,又看向白夭,等她解惑。
白夭神色平靜,清聲開口。
“這是我的法器,既然你要走,這些你帶著吧。”
秦合一怔,張口要推辭,被白夭快言快語的打斷。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給你,現在想通了。我沒法改變你,能替你做的并不多,你拿著吧,防身也好,修煉也好,煉化也好,總之,你收著,我能心安一些。”
秦合指節收緊,喉結滾了滾,眼眸復雜望著她,好半晌,低聲哂笑。
“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理應我送你賀禮才對,倒叫你貼補我了。”
白夭笑不出來,也不想看他強顏歡笑,干脆撇開眼。
“客套的話就不必說了,你好自為之,希望下次再見,你全頭全尾的。”
她雖然臉色和語氣都不算好,但秦合眼底的笑意依然溫潤,他深深望著白夭,少頃,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走了。”
白夭立在主臥門外,直等到在聽不到他下樓的緩慢腳步聲,下顎線的清冷弧度,才略顯舒展。
她回到主臥,輕輕將門合上,走到窗外,望著院外燈火通明滿目生輝的聶公館,靜靜出神。
她和秦合的重逢,究竟意義又是什麼?
已經物是人非,秦合不再是過去的秦合,她也不再是過去的白夭。
正如秦合所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那這場闊別千年的重逢,究竟是要她竭盡全力阻止他的復仇,引領他踏上前路,還是就這樣無能為力,看著他漸行漸遠?
這一刻,白夭突然就很想念師父。
三千多年,每當她困惑迷茫陷入無解之局,她第一時間想起的,永遠是師父。
如果師父在,一定可以替她解惑,替她指引,該怎麼做。
想到師父,就想到姑姑,想到姑姑,就想到元稞果。
元稞果......
窗外的燈火耀目璀璨,整個聶公館都為明日的喜宴而徹夜不眠,白夭站在窗內,昏暗寂靜的房中,感受到的只有清寂。
仿佛她不是這場即將到來的熱鬧喜宴的女主角,而是一個旁觀一切的世外人。
“世外人...”,白夭心不在焉,輕聲喃語,隨即淡淡牽唇,瞳珠中的幽藍冥光漸漸吞噬黑暗。
明日之后,她就有聶混了。
分離的親人也好,遠去的友人也罷,就算滿目喧囂與繁華都與她不相干,至少,日后她就有聶混了。
天尚未亮時,白夭坐在妝鏡臺前,由方夫人和顧珮妤帶來的全福夫人梳頭上妝。
安寧中,窗外突然響起陣陣槍鳴聲。
白夭瞳珠微側,透明玻璃窗外的星空,瞬間被朵朵升空的絢麗煙花綴亮。
方夫人含笑解釋道,“槍鳴和煙火都是在向整個四海城宣告,今日聶公館大喜,公館的院門已開,迎四方高朋貴客來觀禮。”
白夭朱唇淺彎,低嗯一聲。
一方軍閥,行事別出心裁,來體現地位的不同,倒也在意料之中。
緊接著,便聽到院外停車的聲音,以及陸續飄進來的笑鬧交談聲。
瑩玉小碎步奔到窗邊,探頭張望了一眼,回頭笑著回話。
“是接親的喜車來了,四爺他們正進來呢。”
白夭要從這院落里出嫁,隨聶混坐上喜車,在重兵壓陣的車隊中,駛過四海城的每一條街巷,接受四海城百姓的觀禮與祝福。
方夫人聞言,掩著帕子笑嘆一聲。
“這天剛露了魚肚白,就這麼等不及了!咱們今日可沒有頂門的人,一會兒就該闖進來了,妝面好了沒?”
全福夫人滿臉笑顏,一邊與芳姨合力將金珠鳳冠小心翼翼戴到白夭綰好的發髻上,一邊連聲回著。
“就好就好,金釵呢?對,就是那支。”
等六只金釵將鳳冠固定住,白夭對著鏡面撥了撥眼前的金絲流蘇,就聽見主臥外室的門被自外推開。
“噢~~,新娘子好了沒?!新郎官兒來接人咯!”
“慢點兒,你踩著我了!”
“唉唉唉,里頭都是女眷,都別擠別擠啊!外頭等等,等等!”
“鄭毅,你怎麼還擋路呢?都等著看新娘子呢,起開起開!”
“這會兒不到鬧洞房的環節呢啊!諸位且門外等,別驚著了我們新夫人唉!”
這樣的日子,連孟梟的嘴皮子都沒正經了。
白夭忍俊不禁,紅蓋頭就蒙了下來,眼前一片喜紅,還聽見被攔在門外的男人們起哄聲不斷。
“四爺這就沒意思了啊!我們就算了,怎麼能將二爺和三爺也堵在門外頭!你們說是不是?!”
聶禮溫潤的笑聲傳進來,“我不是被堵的,我是幫著堵門的。”
眾人頓時唏噓哄笑。
正這時,白夭被扶起來,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徑直進了里屋,男人清潤的語聲帶笑,聽起來愉悅而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