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修為拉了一旁的椅子來給皇帝坐。

　　皇帝坐下后，便問道：“謝然，你打年少時期便追隨于朕，朕怎麼也想不到，你會是摘星閣的人。”

　　原本他還只是懷疑，直到宋彧那邊給出了一種能發現人是否中蠱的法子。

　　想到宋彧，皇帝暗自苦笑。

　　他最想懷疑的人，自啟用以來倒是盡忠盡責的為君做實事。

　　他最為信任的人，卻早已倒戈，暗中蟄伏，不知何時會給他一刀。

　　謝然笑了聲，吐出了口血沫。

　　“年少時，我奉圣上為天，翻山越嶺行千里，從東到西，花了整一年橫跨昭寧，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馬，受了不知多少苦，只為追隨心中的王。”

　　他也是一族的少族長，可只因為聽聞了西南王打羌國的偉績，便毅然決然從家中逃出，往西南去。

　　皇帝默然。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信任謝然。

　　直至如今，他還記得那個黑黝黝的少年擋在他馬前，眼神明亮的模樣。

　　“為什麼？朕哪里待你不好？”

　　他將謝然帶在身邊，教他行軍習武，帶他打入京城，將他一路提拔，給他最不受管束的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

　　謝然行事，他從不多過問，他自認已經做了最好，為什麼還會被背叛。

　　董修為站在一邊，也是好奇。

　　室里沉寂了一會，謝然才開口道：“圣上還記得禾農嗎？”

　　他抬眼緊盯著皇帝，卻見皇帝只看著自己，眼神中略帶了疑惑。

　　謝然霎時喉頭一癢，吐出血液來。

　　他慘笑道：“禾農是我的家，南溪禾農村，傳為嫘祖誕生地。禾農有一技藝，可織蟬衣，衣衫薄如蟬翼，舉之若無。”

　　皇帝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然繼續道：“只是此種蟬衣工藝繁復，往往數年才能得一件，得到的那一件都隨著族長共同葬至墓室之中。”

　　“新朝建立后，我為圣上外出做事，卻不想圣上卻令人攻下禾農，逼迫我祖母吐出蟬衣工藝，甚至掘我禾農陵墓，毀我歷代先祖棺槨。”

　　謝然說得意外平靜，他抬眼注視著皇帝。

　　“若非摘星閣之人帶我見到了族人，我卻是不知，祖母與我同在京城，卻是在地牢中受盡苦楚，慘死獄中。”

　　他后來才知道，朝廷打著他的名義去的禾農，說是要接祖母來京接管宮中尚衣坊。

　　祖母一生都在禾農，不愿離開祖地，更不愿交出祖輩流傳下的手藝。

　　于是便被強擄進京。

　　謝然如今還記得老人見到他，一臉恨意的模樣。

　　皇帝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你并未同朕說過此事？朕也不知道此事，沒有下過這樣的令。”

第365章 還未開始，便被打擊

　　“可您下令‘收百家技藝于一堂’！”謝然憤恨道。

　　朝廷要興，樣樣都要最好，所以他們禾農就為了皇帝的這條政令，喪了全族性命。

　　謝然通紅了雙目。

　　他恨極了皇帝，恨透了朝廷，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當初想著禾農是桃源地，不該沾染塵俗，就絕口未提自己的出處，若是他當初說了，是不是就沒有禾農的被滅。

　　他也不會淪為謝家罪人。

　　皇帝忽然間明白了許多，他站起身，深深看了謝然一眼，回身朝外走去。

　　“殺了吧。”他道。

　　“皇上，他什麼都還沒招……”掌刑的人擰眉道。

　　皇帝擺了擺手。

　　“他什麼都不會招的，是朕，對不起他。”

　　一瞬間，皇帝仿若蒼老了許多。

　　謝然猛地抬頭看向皇帝的背影，人到中年，卻是像孩童一樣啜泣起來，直到劍入心口，掌錦衣衛十數年的指揮使就此喪命。

　　此事也徹底拉開了京城的告密風潮。

　　錦衣衛指揮使都能因為告密而死，朝廷里更是人人自危。

　　霽月軍代替了錦衣衛，行走京中，不知擒走了多少人。

　　而此時，崔晚棠將洛覺一以及賽雅送出了城，將備好的零嘴分別給了二人。

　　洛九天望向崔晚棠，方要開口，崔晚棠便明白。

　　“洛叔放心，半月我會看好的。”

　　洛九天點了點頭，他走之前特地去過一趟兵谷，半月在那里他很放心。

　　洛覺一委屈道：“我就不能先留在京城嗎？反正大哥都要派人過來。”

　　早知道他就不那麼快把蠱毒解決，那樣糖糖姐肯定會想辦法把他留下，而不是現在，人用完了就可以滾了。

　　想到這，洛覺一還有點生氣。

　　洛九天沉著臉：“留在這？跟大宗那些人一樣啊？”

　　此次外使離朝，大宗人卻是被故意留下，顯然京城里鬧得轟轟烈烈的通敵叛國最低，通得就是大宗。

　　這種情況下，洛覺一這個羌國人也被留下，難免惹人疑慮，還會讓百姓想多，引起恐慌。

　　崔晚棠也哄道：“你肯定是要再回來的，你要是不回來，我都不同意，到時候空了就去羌國北辰王府找你。”

　　洛覺一眼睛一亮：“你說真的？”

　　崔晚棠點頭。

　　這是在外頭，她沒法直說。

　　洛覺一對他們有這麼大的恩情，她怎麼都要答謝一番。

　　洛覺一這才滿意。

　　那邊賽雅則是迫不及待要回越李，因此只是同崔晚棠告別了兩句，便走向羌國馬車。

馬車里，穿了越李國服飾的錢子安透過掀開的一點簾子，看著崔晚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