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在做一本新的國風插畫，看了我的畫很有靈感，想要同我交流合作。

　　養小肉包確實費錢，奶粉都快見底了，試試吧。

　　6.

　　六個月。

　　崔晚意很快就上山來找我了。

　　這姑娘膽子可真大，一個人就來了。

　　她穿了套登山服，背著個大包，頭發全部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皮膚很白，是個愛笑又爽朗大氣的姑娘，那份明媚與眼底的澄凈，是我在京為質十幾年，從未見過的。

　　7.

　　崔晚意很驚訝我帶著個六個月大的孩子，她問我孩子的名字，我說叫肉包。

　　肉包確實肉，大概是太能吃了，總是沉甸甸的墜人。

　　肉包很會討好人，對著崔晚意笑得咯咯的，崔晚意很喜歡她，并且委婉得勸我給肉包換個乳名。

　　她說肉包笑起來很甜，不如叫糖糖。

　　我看了眼肉包，不大習慣，但肉包朝我笑了下，確實挺甜的，那就叫糖糖吧。

　　8.

　　崔晚意帶糖糖去做了兒保體檢，糖糖沒有戶口，但她還是做成了。

　　醫生說糖糖有貧血，明明肉乎乎的，怎麼會貧血呢。

　　崔晚意給糖糖換了奶粉，說是正好也到二階段了，還教我給糖糖加輔食。

　　我問她是不是有孩子，她笑說她還未婚，然后帶我買了本育兒書。

　　書店的伙計把我們認成了祖孫三代。

　　真是……該拖出去斬了。

　　心情很差。

　　9.

　　糖糖五歲了，該上幼兒園了。

　　但糖糖沒有落戶。

　　若是被人發現糖糖是我撿來的，糖糖便會被送去福利院。

　　我不愿意，也許是自私，我如今活著的唯一念想就是糖糖。

　　可我也不能耽誤糖糖接受教育。

　　崔晚意又來給我送合作的錢了，還給糖糖買了個新書包。

　　她突然就提了糖糖落戶的事。

　　她說，她是孤兒，戶口本空空的，如今年過三十，想來以后也不會有成婚的打算，因此想讓糖糖做她的孩子。

　　她說，她總是要到處飛，且如今又要去國外進修課程，也沒法好好照顧糖糖，因此雖然把糖糖記在她名下，但糖糖還是跟著我。

　　她說我很優秀，比任何老師都優秀，說糖糖由我教養，比去任何優質的學校都好。

　　細想這五年，她當真幫了我許多。

　　至此糖糖有了名字，姓崔，崔晚棠。

　　10.

　　崔晚意很忙。

　　即使如此，她也常常發消息向我問候糖糖。

　　那些年，她總是會將去過的每個地方，都拍照片給我看，也會同我說每日里做了什麼工作。

　　說實話，我也想去看看。

　　只是不行了，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利落。

　　除了看顧糖糖和用知識充實自己，我完全感受不到活著的意義。

　　11.

　　糖糖上初中時，我想讓她去好的學校上學。

　　但她不肯，死活要留在山下縣城的學校上，要走讀。

　　那學校是初高中一體。

　　糖糖每天上山下山，回家上學。

　　于是我在縣城里租了個房子，陪她上學。

　　直到上了高中，我說破了嘴皮子讓她好好考個好高中，但她還是不愿意，執著報了同校的高中部。

　　我一直覺得，糖糖成績差就是故意的。

　　就是為了留在這個小縣城里陪著我。

　　我后悔了。

　　若是當年送糖糖去福利院，她是不是會有更好的生活，或許她長大后也會像崔晚意一般優秀。

　　12.

　　糖糖去上大學了。

　　上的是本省的大學。

　　每周末，她都要坐動車，倒公交，摩托，到家里來。

　　問就是不喜歡在學校里住，就想在家。

　　我明白，她是因為我越來越老了，怕我突然就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也不舍得朝她發脾氣，只能多鍛煉身體，好多多陪她，等她畢業進到社會，等她能穩定生活時，再離開。

　　13.

　　糖糖上大二的時候，崔晚意突然回來了。

　　她已經四十好幾的年紀。

　　但不知道為何，看起來十分疲憊，還有不符合這個年紀的蒼老。

　　不過她的笑容還是很好看。

　　她跟糖糖說，她不到處跑了，要在家工作了，所以想找我做個伴，讓糖糖乖乖在學校上學，多認識新朋友，不用老往家跑，她會經常同我和糖糖視頻。

　　崔晚意的話，總是比我的好使。

　　糖糖同意了。

　　14.

　　晚意陪了我三年。

　　她做飯的手藝很好，我學了好幾招。

　　逢年過節時，糖糖回家，我們就會去買菜，做一大桌糖糖愛吃的飯菜，三人坐在一起，也像是一家子。

　　晚意閑暇時愛看書，我也愛，我們倆一道布置了一個很大的書房，整面墻的書，她雖然愛好兒童文學，但她卻是個博古通今的人。

　　我們有很多的話說。

　　說起來，從我們初見時，我們就有說不完的話。

　　那時候，我們會一道坐在庭院里，看著手里的書，外頭就是陽光。

　　我時常因為困倦睡去，醒來時，身上就會多上一塊毛毯。

　　晚意愛畫畫，她可以在每個場景里勾畫出一只精靈。

　　一個人的心，可以到老了都這般澄凈又通透，當真難得。

　　晚意愛琴，會古琴，我送了她一些對她來說是“古譜”的譜子，她很喜歡，但她不問我古譜從哪來。

　　傍晚時分，我聽著她撫琴，一盞清茶，叫人又是昏昏欲睡。

　　我會很多樂器，我很想同她合鳴，只是手都發顫了，看著長了斑的手，常常有些自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