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布落下,石門在一陣輕微的“咔噠”聲后合上。
溫哲茂盯著安靜如初的山水畫,眼神陰冷,勾著的唇角彎下去,扭頭瞧著在籠子里撲騰的畫眉。
“紫薇星?一個女人,不過就是別人養在籠子里的鳥。真以為領了幾回兵,打過幾年仗,就能跟男人爭天下?”
溫哲茂低聲喃喃著,望著籠中掙扎得越發瘋狂的畫眉,“十個算卦九個瘋,本以為這回這個能不一樣,卻沒成想,是瘋得最徹底的。”
只是半盞茶的功夫,發瘋般撲騰的畫眉沒了力氣,委頓地趴在籠底,時不時抬一下胳膊,撥弄著鳥籠的竹條,徒勞無功。
終于,畫眉徹底沒了聲息,只有鳥籠子還在晃蕩。籠中鳥食、清水傾灑,一片狼藉。
這一切落在溫哲茂的眼里,卻叫他勾了唇角。
窗外艷陽天,溫哲茂瞇眼望出去,唇微勾,輕嗤著呢喃:“被關進籠子的鳥,想要飛出籠子,是要用命做賭的。”
第五十五章 召見肅王
“是嗎?”
馨德殿內,皇帝靠坐于龍床之上,聽著安寧關于李定山近態的稟告,“不只是南疆三萬人,驃騎衛、天樞衛、龍牙衛的人也動起來了?”
“安寧啊,你說,朕這個皇帝是不是很沒用?所以他們才一個個都不將朕放在眼里?”
大內總管安寧誠惶誠恐地跪下,一頭磕到底,戰戰兢兢地回話:“圣上是真龍天子,是天命所歸的圣人,有上天庇佑。這等亂臣賊子,在圣上面前不過是跳梁小丑。”
皇帝偏首,垂眼看著匍匐在地的安寧。
沉寂的視線沒有狠戾,卻叫安寧無端地捏了一把汗。
“小安子,你跟著朕多少年了?”
皇帝忽地轉了話題。
安寧心頭一跳,盯著地面葦席的眼睛不住地打轉,不知皇帝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出口的話卻依舊恭敬,甚至帶了點感慨:“奴自進宮起,得您圣眷,跟在您身邊當差,到如今已有三十又六個年頭了。”
“這麼久了?”
皇帝似有些驚訝。
“是啊。這古人都說時光如流水,無聲無息就是數個春秋。”
安寧順著皇帝的話捧著,“圣上您這些年操勞國事,費心費力,這時間便更覺短了。”
“這樣啊……”
皇帝好似贊同地嘆了句,語氣平淡,讓安寧拿不準他現在是什麼心思。
隨后,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前后不過五次呼吸,卻叫匍匐在地的安寧覺得像是過了幾個春秋。
“你也覺得,朕該退位讓賢了?”
不咸不淡的一句話,卻好似一個驚雷炸在安寧耳邊,叫他瞳孔陡然一縮,雙眼瞪大,腦子在那一瞬間空白。
但到底是在宮里摸爬滾打三十幾年,能一步步穩穩地坐上大內總管的位置,安寧也早已不是剛入宮那個什麼都藏不住的愣頭青了。
“咚咚”兩個響頭磕下去,安寧高呼:“奴斷然不敢有這樣的心思!圣上正當壯年,正是匡扶社稷、大展宏圖的鼎盛之期,怎可生急流勇退、避朝禪位之心?圣上,萬萬不可啊!”
皇帝沒有吭聲。
整個馨德殿中,安靜得安寧只能聽見自己如戰鼓轟鳴的心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到一聲分不清喜怒的輕問:“是嗎?你真是這麼想?”
“奴不敢欺瞞圣上!”
安寧又是一磕到底,匍匐的姿態越發低,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了地上。
皇帝居高臨下地瞅著這個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眼神自始至終沒有絲毫變化:“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為老三辦事的?”
安寧陡然一驚,連呼冤枉:“圣上,奴跟著您這麼多年,您還不知道奴嗎?奴真真兒是一心都是在為了圣上您啊!”
說句不好聽的,他作為皇帝的近侍,皇帝在的時候他風光無限,皇帝不在了,就算他抱上新帝的腿,也斷然不會比他現在更風光。
這話安寧自然不敢當著皇帝的面說出來,但皇帝卻好像會讀心之術一般,似感慨,似警告般地說道:“也是,朕若是退位了,你的位置也未必坐的穩,你何必呢?”
安寧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才放到一般,卻又讓皇帝一句話吊了起來,“所以,你圖什麼呢?”
皇帝像是自問自答,卻將安寧嚇得不輕,正要開口辯解,但皇帝卻沒給他機會。
“你跟著朕三十六年,這宮內之事,你無不知;然宮外事……你知道我忌諱,從不曾越矩過問。你又是從哪兒知曉的三衛兵卒異動?又是從哪兒知曉的,李定山兵馬戴甲?”
接連兩問,讓安寧的心跌入了谷底。
但……
“奴不敢欺瞞圣上,此之種種,皆是三殿下差奴稟告于您。但奴決計不敢以二心侍主!”
安寧直起腰,重重地拜下去,賭咒發誓,“若奴有半句虛言,便叫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哦?”
安寧如此直白地將溫哲翰供出來,讓皇帝有些意想不到,“老三讓你傳話,你便老實照做。若他那日叫你取朕性命,你也當照做?”
安寧心中大駭:“奴絕不敢做下這等背主滅君之事!”
說罷,安寧猶豫了一下,一咬牙,終是將自己心中的顧慮照實說了,“奴替三殿下傳這話,確有私心。肅王殿下今日敢擅自結交王侯逼宮造反,來日怕是要六親不認,屠戮手足,揮刀弒親!圣上,您,不得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