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本是想寬慰孟舒瀾不用自責,卻不知怎麼說起來就沒完,心中酸澀像潮水一樣堵上喉頭,讓她大有幾分不吐不快的沖動。
她自認自己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時卻好似有滿腹的凄苦待與人說。
大概是這短短半年的時間里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此時內心稍有松懈,便有些情緒失控了。
察覺到自己負面情緒的堆積,晏清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情緒又盡數壓了下去。
如今這個時節,可不是能引頸長泣傷春悲秋肆意宣泄自己負面情緒的時候。
尤其是她作為將領,身后還有一群以她為首聽她號令的兄弟。
“如果睡不著,就在附近走走,活動一下也好。”
晏清跳下馬車,拍拍戰裙,挽唇對孟舒瀾道,“我去看看老曾的巡夜人安排好沒有。”
瞧著晏清臉上舒緩的笑,孟舒瀾卻覺得心頭仿若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若是太平盛世,她本該意氣風發,恣意縱馬歡歌,與戰友父兄同飲同樂。
或許此時也已定下親家,可能是自己,可能是別人,但總歸有人疼她護她,叫她能恣意妄為,做那個永遠年少灑脫的晏小將軍。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一肩扛起萬重擔,心有苦楚卻依舊得強顏歡笑。
只因她是將領,是不能倒下的旗幟。
孟舒瀾亦是回了一個淺笑,只輕聲道了句:“好。”
晏清轉身離去,孟舒瀾溫潤謙和的笑中霎時多了一抹無奈的苦澀。
如今他大概是真的明白了舅舅當初對自己說的那句——晏清注定是要縱橫四野的烈馬,你若沒有能為她架起一片天地的能力,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戰死沙場而無能為力。
曾經他以為,所謂的為她架起一片天地,便是跟在她身后保駕護航,讓她不必為了馳騁之外的事而擔憂。
如今他才明白,在此時的亂局之下,他該是她無往不利的刀,為她的馳騁而披荊斬棘,而不是一塊墜在身后形同拖累的盾。
也許從很久以前開始,舅舅就已經意識到了武安如今的亂局,也一直在提醒他。
只可惜他從前的日子過得太順遂了,被榮華富貴和平康泰的假象迷了眼,以至于突然直面這泰山將傾一樣的敗局之象,竟有些不知所措。
又或許當年舅舅同意自己奔赴西疆之時,就已然算到了某些局面。
好在他如今醒悟,也算是為時未晚。
某些人插進西疆的釘子,也該是時候拔出來了!
孟舒瀾微垂的眼瞼下劃過一抹厲色,心中已然開始盤算,該從何處收網。
南川洲的答復拖得夠久了,該讓南川洲的洲長下定決心了。
既如此,他也該給某些人一點兒機會才是。
……
此次南下,似乎是個不錯的機會……
夜半三更,稍作休整的軍隊再次啟程。但這次卻同剛出城門時的陣型,有了不一樣的調整。
“我想過了,讓我娘跟著軍隊疾行也不是個事兒。她體格弱,不適合快速奔波。”
晏清調整了前后軍的陣型,將北上的隊伍調整到了南下的隊伍之后。
“季城籌糧一事,并不需要你親自督管,你只需要在我們出發前,露面清點物資便足夠了。”
晏清同被調到北上隊伍中的孟舒瀾解釋道,“所以我打算帶著赤甲營,先行押運物資趕往季城,你們隨后慢行。”
說罷,許是怕孟舒瀾不同意,晏清又鄭重地同他補充道,“你目前最要緊的是好生休養,調整好狀態。從季城離開后,才是真正的硬仗!”
孟舒瀾雖有些不太滿意這樣的安排,但卻也知道,眼下這樣的情況,這樣的安排無疑是最佳方案。
就此,兩軍分離,晏清帶著赤甲營先行押運物資趕往季城。
因趕著時間,所以除了夜里休息兩個時辰,白日里眾人便是飯點兒都是一邊嚼著餅子,一邊馬不停蹄地趕路。
在這樣的情況下,晏清帶領的赤甲營終于是將三天的路程縮短到兩天一夜。
季城城門外,季城城主親自迎接。
“晏清侄女兒,好久不見!”
剛一見面,季城城主袁謀仁便迎上了打頭的晏清,熱情洋溢地招呼著。
晏清翻身下馬,抱拳作揖:“袁城主,別來無恙。”
季城是康都到西疆官道經行之地,往年父親每年帶她和兄長回京述職之時,皆是借道季城。
一來二去,同季城城主袁謀仁也算是私交不錯了。
“誒?!”
袁謀仁抬手虛扶了一把,“晏清侄女兒,你這就是在跟你袁世叔我見外了!”
晏清一拱手,并不受袁謀仁的熱情:“袁城主抬愛,清受之有愧。如今清受命押運糧草南下余淮賑災,眼下還需得暫借貴寶地休整兵馬。令還請袁城主配合清,籌集糧款,準備渡船,盡早發赴余淮,以解圣上之憂。”
說著,晏清又遞上文書,“此為圣上下令,調取季城糧庫存糧,用以救助漳懷一帶受災百姓的文書。還請袁城主過目。”
對于自己熱臉貼了別人冷屁股一事兒,袁謀仁有些不高興,但晏清說話公事公辦,沒有一點兒逾矩之處,他也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