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還看得起勁,等演陳阿嬌的演員出場之后,木偶阿嬌氣得直拍桌:“我哪有這麼難看!”
連罵起人來也跟阿嬌別無二致。
此時再恨王娡也是無用,她都死的不能再死了,楚服憂愁的是娘娘一心涅槃,積了這麼多的功德,可魂魄全,又要怎麼成人。
她時不時便掃那木偶一眼,她除了不能吃東西之外,言笑動作都是阿嬌,看見楚服望過來,還拿眼瞥一瞥她:“放心吧,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楚服坐到她身邊,上上下下打量她,問她:“你是如何修出靈識的?”
既修出了靈識為什麼不掙脫桎梏,若是早些找來,趁著娘娘還沒有功德加身的時候,或許有法可想。
木偶突然便不笑了,她幽幽然說道:“我一直都有神識。”
司巫用一根銀針將這一魄抽出,把那根針扎在事先雕刻好的木偶人眉間,釘上七七四十九日,木偶便活了。
本來此術一成,是能控制阿嬌的,可王氏不敢這麼做,她忌憚竇太后,又害怕被丈夫知曉,兒子還是太子,離帝位還有一步之遙。
將此事密密瞞住,木偶便一直被藏著,到她丈夫死了,竇太后權傾朝野,她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魂為陰,魄為陽。
魄主七情,阿嬌缺了一魄,余下六魄時間越久越無法平衡,這才性情漸改。
在常人眼中,她便是個喜怒難定,極難討好的人了。
楚服又問:“那你是如何修煉的呢?”兩千年了,它還只修出半身人形,下半身還是木頭。
“也沒別的,不過活得長罷了。”這一句話便說盡了千年寂寞,墓室之中沒有一點活物,墳頭無花無樹,連鳥都不來停留。
日升月落,周而復始。
木偶雖有神識,可它只是一個人偶,既不能言也不能動,那個墳是王氏死之前做的,將它永遠封于紅漆棺材之中,棺身四周遍貼符紙。
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月,符紙化為灰,終于失去效力,它這才能吸收一點微薄的靈氣,用來滋養自己。
“你說你知道留仙宮?”楚服又問。
“我知道。”木偶手指亂戳,換了一個頻道看電影,她語意平平,“她是千余年里第一個拜訪我的妖怪。”
留仙是個修成了氣候的桃花妖,她把方圓百里之內的小妖都收在麾下,找到這處漢墓時,木偶才剛剛從符紙的鎮壓中解脫出來。
既無法力又無能活動的身體,留仙問她:“可要拜在我門下?”
“我再是人偶之軀也還是人之精魄,區區一個桃花妖怪,就想讓我拜服,再不能夠。”木偶阿嬌揚起下巴,鼻尖一翹,“我雖不死不活,但也不能被她差遣。”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
既然是新嫁之時已經被害,應當不認識她才對。
人偶寂寂:“我離的并不遠,她喜我便喜,她怒我便怒。”
她說完又看向楚服,伸出手,輕輕觸碰楚服的臉,楚服微微一動,到底沒有躲開。
木雕的指尖撫過楚服斜飛雙眉,咬唇淺笑,看著楚服的眼神隱隱含淚:“就連她感受不到的,我也知道,同心盅其實成了,對不對?”
楚服大為震驚,她立刻退開,這是在她心中隱瞞多年的秘密,除了她,無人知曉。
劉徹身負龍氣,又正值壯年,胡瑤當日帶阿嬌托夢,也只敢在他壽數將盡之前,就因為妖物陰氣碰到真龍浩氣便似螢火與日月,轉瞬便會被吞噬。
楚服心中明白,但看到阿嬌日夜為劉徹煎心,這才冒險要施同心盅。
可誰知道阿嬌竟然魂魄不全,再怎麼作同心盅也不可能永結同心,咒語反噬到了施術人的身上。
同心同心,就只有楚服一人對阿嬌同心。
木偶凝目望向楚服,凄然落淚,她半身不能動彈,一雙眼睛將楚服框住:“她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楚服突然不敢看她,聽見房門喃動,阿嬌就要出來,倏地飄進另一間房間內。
阿嬌終于從屋里出來了,問坐在沙發上的木偶:“你找過王氏的轉世嗎?”
事隔千年,苦主雖在,但作惡的人不在了。
木偶掀開衣裙,給她看半截木頭身體,翻了個白眼反問她:“我怎麼找?”
恨自然是恨的,想起來就燒心口,可……她也得有報仇的辦法啊。
阿嬌點點頭,在木偶身邊坐下,兩人坐在一處,光看眉目神態,一時竟分不出哪一個是真人,哪一個是假人。
阿嬌伸手開了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了起來,木偶目光灼灼,它是木雕的身體,不用吃喝,要不然也活不了兩千年,可看見阿嬌不斷把吃的往嘴里塞,還是盯著看個不住。
阿嬌嚼了兩片,放下手上的包裝,她嘗過不能吃東西的滋味:“你要吃些什麼?”
木偶搖搖頭:“我不用吃東西。”
棺材里什麼也沒有,墓室疊著墓室,連風都透不進去,更別說吃的了。
縱是一棵樹,承接千年的日月精華也該得道修成人形了,可木偶被鎮在棺材里,才將將修出了半身。
阿嬌心下惻然,她原來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一年只有一天能吃上齋飯,余下的日子都要嚼香燭,沒想到這一個比她還慘,連吃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