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車后排右側,跟江攸寧拉開了距離。
“回家。”曾雪儀吩咐司機。
司機茫然,“太太,回哪兒?”
車上還有江攸寧,他是該回<駿亞>還是回<蕪盛>?
“蕪盛。”曾雪儀淡淡開口,“我也去看看,新家布置得如何了。”
車子平穩駛在路上。
江攸寧坐在最左側犯困,她的腳有點兒疼。
剛剛出來時她看了眼自己的腳,腳踝已經紅腫。
穿著十厘米高跟鞋站一天真不是人干的事兒。
但曾雪儀安然無虞。
那些名媛們個個無恙。
只有她。
錐心刺骨的疼。
但曾雪儀在身側,她也不敢揉腳。
免得又被教訓。
終于等到回了家。
沈歲和已經洗完澡,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拉開門,讓曾雪儀先進。
沈歲和抬起頭看了眼,明顯有幾分錯愕。
但還是喊了聲:“媽。”
“我把你老婆還回來了。”曾雪儀淡淡道。
沈歲和:“哦。”
他放下書,去廚房倒了杯水來。
曾雪儀坐在沙發上,皺著眉看向他杯里的水,“這種事也要你做?”
站在一旁的江攸寧:“……”
她快走了兩步過去,搶過了沈歲和手中的水杯,討好似地給曾雪儀遞過去,“媽,喝水。”
曾雪儀沒應,也沒接她的杯子。
江攸寧一直保持著雙手舉杯的姿勢。
十秒。
二十秒。
江攸寧的手指蜷縮了下,杯子一抖,杯中水搖搖欲墜。
幸好水少,沒灑。
“媽。”沈歲和一邊喊一邊接過了江攸寧手中的水杯,給她放在了面前的茶幾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嗯?”曾雪儀淡淡抬眼,仍舊保持著優雅的姿態,“她矜貴到連給我端杯水都不行了麼?”
“不是。”江攸寧剛要解釋,曾雪儀便打斷了她的話,“我有和你說話麼?”
江攸寧低斂下眉眼,聲音微弱,“沒有。
”
曾雪儀捧起水杯,輕抿了口水,杯壁連一個口紅印都沒留下。
她斜睨了江攸寧一眼,聲音淡漠,“長輩說話時不要隨便搭話,尤其是在沒跟你說話的時候。這點規矩你父母沒教過麼?”
江攸寧:“……”
她握緊了拳頭。
即便沒去看曾雪儀,她腦海中依舊能出現那張看上去雍容華貴的臉。
曾雪儀今年五十多歲,但保養得當,看上去和四十歲似的,年輕得很。
她是正兒八經用錢養出來的富家小姐。
即便那麼多年的窮苦生活都沒將她身上的傲勁兒磨掉,反而在時間的長河里,她愈發的精致,愈發的恪守規矩。
不止對自己如此,對沈歲和愈是。
甚至,對江攸寧也是。
有時江攸寧都分辨不出來她是在刻意為難她,還是在教她“規矩”。
她的拳頭握了又握。
指甲用力掐著掌心,都快要陷進去。
她用盡了渾身力氣才壓制下自己想反駁的沖動。
曾雪儀和阮言不一樣。
面對阮言,她可以肆無忌憚。
因為她不喜歡阮暮,也無需顧忌阮言的想法。
但面對曾雪儀,她總是能退就退。
她知道沈歲和也很為難,他在面對曾雪儀的時候也是百般不情愿。
處處忍讓,不過是舍不得讓他為難罷了。
“忙一天了。”沈歲和難得出來打圓場,“早點休息吧。”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曾雪儀挺直腰背坐著,低斂下眉眼擺了擺腿上莫須有的塵灰,這才悠悠站起來,“日后搬家這種大事,還是要和長輩商議。”
“咱們家,可別因為娶了個沒規矩的媳婦就壞了規矩。”
曾雪儀的手在沈歲和的胳膊處輕拍了下,似是警告,“歲歲,媽媽可不是這麼教你的。
”
沈歲和抿了下唇,“我知道。”
“你如果知道,就不會這麼先斬后奏了。”曾雪儀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嚴肅地喊了他的名字,“沈歲和,下不為例。”
“嗯。”沈歲和應了。
曾雪儀路過江攸寧的時候,目光由上及下,“以后禮服可以挑個暗點的顏色。參加別人的婚宴,你穿得這麼光艷靚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結婚。”
江攸寧低著頭,“知道了。”
“一說你就是這幅樣子。”曾雪儀眉頭微蹙,“唯唯諾諾,上不得臺面。讓人看到,還以為我是個惡婆婆,在磋磨兒媳婦。”
她的聲調抑揚頓挫,無形中施壓。
“媽,沒有。”江攸寧抬起頭,眼眶泛紅,勉強擠出一抹笑,“您對我很好。”
好個錘子。
好不好你心里沒數麼?
江攸寧說完話,腦子里不自覺就會接出下半句。
她吸了吸鼻子,沒再直視曾雪儀。
在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金智英”。
——精神分裂的前兆。
曾雪儀卻斜睨了她一眼,“真的好就別這副表情。”
“笑都不能大大方方的,看著晦氣。”
江攸寧強撐著力氣答:“知道了。”
沈歲和出門送曾雪儀離開。
江攸寧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腦子里好像出現了兩個小人。
其中一個在無限循環曾雪儀剛剛說過的話。
——這點規矩你父母沒教過麼?
——教過!我父母教的可好了!比你好一萬倍!
——唯唯諾諾,上不得臺面。
——我又不是一盤菜,上什麼臺面?你上了餐桌能吃嗎?!
——讓人看到,還以為我是個惡婆婆,在磋磨兒媳婦。
——不讓人看到你也是在磋磨兒媳婦!自己什麼樣自己心里不清楚嗎?你本來就是惡婆婆!還是壞透了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