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六年沒看,她以為自己忘了。
沒想到再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單憑記憶還能對比出新的法條和原來有什麼不一樣,具體到哪一條。
她說自己忘了。
其實都還記得。
甚至在看到一半時,她腦海里莫名其妙浮現出楊景謙說過的那句話——有人至死是少年。
一直看到下午六點,傍晚的紅霞在天空彌散開來,橙紅色的夕陽灑落在地面,溫暖又耀眼,給書房籠上了一層朦朧的橙色光芒,
江攸寧坐在原位置上伸了個懶腰,她瞟了眼窗外,夕陽漂亮得不像話,被夕陽籠罩著的人也好看得不像話。
沈歲和戴著金絲邊的眼鏡,修長的手指敲在電腦鍵盤上,動作很快,但聲音很小。他眉頭微蹙,唇線緊抿,似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
一下午,他坐在那里沒有動過。便是專心致志如江攸寧,也還喝了一杯水,去了一趟衛生間,而沈歲和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了一下午。
心無旁騖。
江攸寧托著下巴側過臉看他。
良久之后,沈歲和在鍵盤上敲下最后一個字,這才摘下眼鏡,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剛一側身就看到江攸寧在盯著他發呆,他不自覺勾起唇角,噙著笑溫聲道:“好看?”
聽到聲音的江攸寧:“……”
她轉過身,望向窗外的夕陽,“是夕陽好看。”
“我問的就是夕陽。”沈歲和也轉過了身。
兩人隔著幾米的距離并肩看夕陽緩緩下墜,一半隱匿在遙遠的山脊背后,一半還懸于空中。
誰都沒說話,歲月靜好。
“沈歲和。”江攸寧忽然開口,“你當初為什麼沒去做刑訴啊?”
沈歲和愣怔了兩秒,看向她的側臉,沒有什麼異常,似是隨意問的。
他半閉著眼,在夕陽柔和的光下佯裝假寐,聲音慵懶又溫和,“刑訴危險。”
“那你為什麼做商訴?”江攸寧問。
“掙錢。”
江攸寧偏過頭,和他的目光對了個猝不及防。
他眼里似有波瀾壯闊,又有萬丈豪情,但在瞬間皆被隱匿下去。在那一剎那,江攸寧仿佛看到了星星在他眼中墜落,光芒消逝。
“最掙錢的是非訴。”江攸寧聳了聳肩,避開了他的目光,“比如我小舅。”
“那你當初怎麼不去做非訴?”沈歲和問。
江攸寧下意識回答:“我又不缺錢。”
沈歲和噙著笑,眼里含有戲謔,“好巧,我也不缺。”
江攸寧:“……”
問了很久,什麼都沒問到。
江攸寧忽然想到辛語評價她的那句話:你們做律師的,說話真精。
看似什麼都說了,其實一點兒有效信息都沒透露出來。
用辛語的話說,就跟驢拉磨似的,一圈一圈又一圈,看似走了很遠,其實一直在原點。
她站起身,把書闔上,“算了。不想說就不說。”
沈歲和也闔上了電腦,走到她身側,伸手捏了下她的耳朵,“生氣?”
“沒有。”江攸寧低著頭,“就覺得你們說話太精了,明明不想說還要跟我饒那麼大一圈,就跟耍我玩似的。”
“我們?”沈歲和挑了下眉,指腹在她的耳垂處捻了幾下,聲音慵懶帶著幾分質問語氣,“還有誰?”
江攸寧:“……沒誰。”
她說的是她自己。
畢竟這話是辛語原來跟她說的,她只是原封不動搬了下來,結果沈歲和在里邊找到了新的BUG。
可能這就是律師的職業素養?
把一句話的主謂賓定狀補都要拆開來做閱讀理解。
“真的?”沈歲和問。
江攸寧:“嗯。”
“那你怎麼不敢抬頭看我?”沈歲和說:“撒謊了吧。”
江攸寧:“……”
她仰起頭來,發梢掠過沈歲和的側臉。
夕陽的殘余暖光籠在他們身側,曖昧又美好,她不自覺磕絆了下,“我……我沒有。”
距離之近,她可以看到沈歲和臉上每一個細碎的絨毛,很短,顏色很淡,如果不是光照過來,根本看不到。
這是她第一次在白日里,在光里,看到這麼溫柔的沈歲和。
他伸手將她散落在臉側的碎發攏到耳后,溫聲問她,“晚上吃什麼?”
江攸寧的心忽然跳漏了一拍,半晌沒說話。
她只是愣怔著看沈歲和。
目光純凈透亮,澄澈干凈。
幾秒之后,沈歲和俯下身來。
在落日余暉之中,吻向了她的唇。
和以往的很多次都不一樣,溫柔、帶著眷戀。
不知道是不是江攸寧的錯覺,她好像聽到了沈歲和的心跳聲,比往常要快幾分。
咚。
咚咚。
在安靜溫柔的書房里,一時分不清是誰的心跳。
江攸寧凝望著沈歲和的眼睛,那雙眼睛里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只是熟悉地,他眼尾泛了紅。
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腰,爾后大抵覺著不舒服,他一把將她抱到了書桌上。
江攸寧攀著他的肩膀,害怕自己掉下來。
這次接吻不過淺嘗輒止。
沈歲和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之間,溫熱的呼吸掠過她的肌膚,惹得她紅了臉。
江攸寧抱著他的背,手指探向他的背,隔著衣服,她也記得那些錯落的痕跡。
外面逐漸暗了下來,沈歲和玩笑似地捏了下她腰間的軟肉,又是之前的問題,“晚上吃什麼?”
“飯。”江攸寧說。
沈歲和平視她,借著微弱光芒還能看到她的眼睛,他噙著笑,“詳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