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有曾嘉煦一個人守著,冷清又寂寥。
面對這樣的沉默,曾嘉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緩解尷尬。
他慢悠悠蹭過去,“姑媽你吃橘子嗎?”
“要不……吃個蘋果?”
曾雪儀都不說話。
曾嘉煦把剝開的橘子默默喂到了自己嘴里。
他摁下了鈴, 醫生過來又給曾雪儀檢查了一番, 各項指標都顯示正常。
但是等到醫生走了之后, 病房里又恢復了冷清。
曾嘉煦給他爸發消息:姑媽醒了,身體正常,就是有點嚇人。
曾寒山沒回。
曾嘉煦又給沈歲和發:你媽醒了, 有點嚇人。
沈歲和秒回:知道了。
——馬上就回去。
曾雪儀需要住院,沈歲和跟曾寒山回她家取了些日用的東西。
同時, 也看到了那封絕筆信。
信上的字跡很漂亮。
【弟弟寒山:
見字如面。
這一生沒有別的愿景, 在我死后請將我與沈立合葬。】
她沒有寫任何多余的話, 甚至提都沒提沈歲和。
沈歲和從來醫院后便一言不發,看到了信便也撕碎扔到了垃圾桶,沒遞給曾寒山看。
他回醫院時,曾嘉煦正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晃晃悠悠戳手機。
病床上的人閉著眼,看似熟睡。
卻在他們推開門的瞬間, 她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很紅,瞪得又大,猛地一看還有些嚇人。
沈歲和只瞟了一眼就拎著東西轉過了身, 曾寒山卻在一瞬間紅了眼,顫著聲音喊:“姐,這是何苦呢?”
曾雪儀嘴唇一翁一合,“我沒事。”
“你……”曾寒山坐在她病床前,“我該說你什麼好?”
曾雪儀沉默。
她的目光盯著沈歲和的背影。
他就算是放下了東西,也沒有轉過身來,仍舊那樣站著。
身形頎長,初晨的陽光灑落在他背上,看上去異常清冷。
曾寒山見狀,拉著曾嘉煦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了他們母子兩人,熟悉的沉默再次席卷而來。
良久之后,沈歲和深呼吸了口氣坐到她床邊。
曾雪儀的目光仍舊盯著他,不說話,就那樣盯著他看。
他的左臉昨天被她打得青紫痕跡還未消散,他低斂著眉眼,沉默不言。
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聽得清楚。
病房內的表秒針聲音很大,每過一秒都聽得真切。
過了很久,曾雪儀的手微微顫抖,嘗試著撫向沈歲和的臉,卻被沈歲和避開。
他看向曾雪儀,一夜未眠的眼睛又干又澀,眼尾還泛著紅。
“疼麼?” 曾雪儀溫聲問。
沈歲和抿了抿唇,沒說話。
曾雪儀輕吐了口氣,“昨晚嚇到你了吧。”
“還好。”沈歲和平靜地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確實不是第一次。
但這是她帶著沈歲和搬離那個地方后的第一次。
還是因為要讓他離婚。
他不知道曾雪儀是怎麼想的。
她的世界好像跟所有人都有壁壘,她永遠站在懸崖邊上,她的世界永遠非黑及白,非對即錯。
而她永遠是對的。
曾雪儀閉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我命還真大。”
“是挺大。”沈歲和低頭削蘋果,“一次又一次,次次死不了。”
“所以呢?”曾雪儀笑:“你還是不離婚麼?”
沈歲和削蘋果的手頓了一下,蘋果皮斷開掉在地上,他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就是為了逼我離婚麼?”
“不是。”曾雪儀笑著,但那笑有些瘆人,“就是不想看到你過這樣的生活。”
“這樣活著,不如死了。
”
沈歲和一時無言。
因為他的不順從讓曾雪儀感到了痛苦,所以她選擇用自殺的方式來結束痛苦。
從來不去考慮活著的人是何感受。
曾雪儀處理事情的方式永遠這麼極端。
沈歲和將蘋果削完放在桌上,水果刀在他手里漂亮地打了個轉,刀把對準了曾雪儀,刀劍正對著他。
“什麼意思?”曾雪儀說。
沈歲和抿了下唇,聲線一如既往清冷,“殺了你,要麼殺了我。”
曾雪儀頓時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做什麼?”
“這不就是你的意思麼?”沈歲和說:“痛苦了就去死,那要麼你死,要麼我死。”
這把決定生死的刀交給她,她想如何便如何。
曾雪儀卻錯愕了許久,她皺著眉笑,笑得瘆人,“那個跛子就這麼重要麼?”
“為了她,你不惜讓我去死?!”
“不是她。”沈歲和猛地站起來,椅子跟地面摩擦發出刺啦的響聲,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曾雪儀,“以前你用自殘逼著我結婚,現在用自殺逼著我離婚。”
“結婚是你,離婚是你。我要永遠這樣過下去麼?”
“我是你手中的傀儡還是木偶?只要我不順你的意,你就用這樣的方式逼著我妥協,一次又一次,這個世界上是只有你痛苦嗎?!”
沈歲和面無表情,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感到悲傷或是絕望。
他只是很平靜地敘述這個事實,但事實就是這麼殘忍。
讓他難過,更讓他無力。
“你難道覺得我過得很幸福快樂嗎?”沈歲和說:“我到底是為了誰在活?”
“你如果用這樣的方式逼我,不如我們死一個好了。”他說得很平靜,語調沒有任何波瀾起伏,目光也望向遠方,雖然說得是生死大事,但從他嘴里說出來就像是說晚上吃什麼一樣。
他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