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坐著,默契的是, 誰都沒問彼此的事兒。
只喝酒。
一杯接一杯的紅酒灌下去, 裴旭天嫌度數低, 喝著不辣,又讓服務員拿了幾瓶度數高的白酒來。
但裴旭天自學喝酒以后就是喝紅酒,很少去碰如此辛辣味道的白酒。
一口喝下去,嗆得他直咳嗽。
沈歲和偏過頭看他,看他彎著腰咳嗽,看他佝僂著身子假嘔。
咳得像是活不出今天了似的。
地上落了晶瑩的液體, 不知道是酒還是他的眼淚。
反正等裴旭天停止咳嗽再抬起頭來時,他的眼睛紅得滴血。
“還好麼?”沈歲和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問完便喝了口酒,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只是為了打破這無聊的沉寂,迫于無奈才問出口這話。
裴旭天沒回答,又灌了口酒。
兩人一次次碰杯。
裴旭天不止一次被嗆得咳嗽到彎腰假嘔,但每次起來之后,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喝酒,這架勢不像不醉不歸,倒像是不想要命。
直到面前擺上了五六個空酒瓶,裴旭天裸/露在外的肌膚沒有一塊是正常膚色,沈歲和才摁住他還想倒酒的手,淡聲道:“差不多得了。”
沈歲和只喝了兩杯。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吃藥的時候要少飲酒,所以盡力克制著。
他也很想喝,很想喝醉了之后好好地、沒有噩夢驚擾地睡一覺。
但這會兒喝醉了,之后可能一睡不醒。
他還不能。
他沒有完全放下這個世界。
在這里,他還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還有應盡的責任。
他不能一睡不醒。
裴旭天抬眼看他,“差不多是差多少?”
“抬杠?”沈歲和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但把目光所及之處的酒都放在了一邊,不再讓裴旭天喝。
“我抬什麼杠。”裴旭天苦澀一笑,“就是單純問問。”
“你怎麼了?”沈歲和問:“阮言……”
這個名字剛提起來,裴旭天就嘔了一聲,他站起來匆匆往門口走,但腳直接磕到了茶幾,身子往前一傾,沈歲和胳膊剛抬起來想拉他一把,還是遲了。
只見裴旭天徑直往前倒,但他倒的時候竟從一側扒拉了個垃圾桶,在他倒地之后,扒著垃圾桶就開始吐。
沈歲和站起來,打開了包廂的窗戶,散散味。
裴旭天吐了五分鐘,然后起身去了包廂里的衛生間。
他把垃圾桶也順勢帶了過去。
寂靜的包廂內充斥著水流的聲音,裴旭天仍舊在嘔。
隔了許久 ,他才走出來。
上衣濕了一半。
“你去洗了個澡啊?”沈歲和坐在沙發上,半瞇著眼,隨意地調侃道:“名字現在都不能聽了?”
裴旭天狠狠吐了一頓,又漱了口、洗了把臉,這會兒意識比之剛才清醒得多。
他一甩頭發,發梢處的水沿著特定弧度在空中轉了一圈,有些落在了沈歲和的臉上,沈歲和抹了把臉,“你這是吐的還是水?”
“水。”裴旭天再次坐下來,點了支煙。
青白色的煙霧籠罩著他的身體,他整個人都顯得頹廢極了。
裴旭天低斂著眉眼,沒再跟沈歲和說話,而是安靜地抽完了那支煙。
沈歲和嫌二手煙嗆,坐得離他遠了一些。
包廂里透著幾分寂寥。
“還喝麼?”沈歲和問。
裴旭天搖頭:“不喝了。”
“我以為你至死方休。”
裴旭天抬眼看他,忽地勾唇嗤笑,“值得?”
沈歲和抿了下唇,沒搭話。
值不值得這事兒向來是自己說了算。
裴旭天不再喝酒,反倒開始抽煙。
但他抽的時候,自覺遠離了沈歲和。
他站在包廂的窗邊,將窗戶開了半扇。
傍晚紅霞開始在天空中彌漫,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橙粉色。
溫柔的風把煙霧帶走,飄向遠方。
裴旭天抽了一支又一支。
他的身形永遠挺拔,單手插兜,頭發隨風揚起,濕了一半的上衣緊貼在他身上,白色襯衫上多了許多污漬,跟他平日的形象相差甚遠,
隔了很久,沈歲和在他身后淡然開口:“分手快樂。”
裴旭天微側過身子看他,“嗯。”
他好像喪失了表達欲,閉口不提阮言。
沈歲和能從他之前的只言片語跟他現在的反應中猜出一些,但不確定是否準確。
他也懶得問,其實跟他沒什麼關系。
不管是多難過的路,也得是裴旭天一個人走。
裴旭天掐滅了煙。
短短半小時,他已經無縫抽了半盒。
沈歲和把他的煙也扔在了一邊,他淡然地說:“這和自虐沒區別。”
“狗屁。”裴旭天說:“她不值得。”
“那你還這樣?”
“我是為自己不值得。”
裴旭天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最后一杯。”沈歲和說:“我不想一會兒送你去醫院。”
裴旭天 :“……”
“盼我點好能死?”裴旭天那一杯也只喝了一半便放下。
沈歲和輕描淡寫,“你現在不太像好的樣子。”
裴旭天:“……靠。”
“我對她不好麼?”裴旭天反問。
沈歲和:“那你得去問她。”
裴旭天瞪他,情緒總算不似之前那麼低落,但言語間仍舊帶著幾分晦澀,“八年啊。”
他的舌尖兒抵著口腔內轉了一圈,爾后苦笑,“我這八年的堅持就跟個笑話似的。
”
“也倒不必如此悲觀。”沈歲和說:“往后還有很多個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