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明珠上一刻還不知他要做什麼,聞言霎那睜圓雙眼,幸而是沒在吃茶呀,否則一口茶只怕都要噴出。
方才,她聽到他的這番剖白,正在百感交集,心想他若不說,她都不知梅鶴庭還懷揣過這樣的心思,既對他今日的坦承感到滿意,而關于九叔,又有點模糊的念頭迸上心頭。
此時卻也顧不得想別的,笑著去拉他垂地的袖擺:“了不得,這人瘋魔了!”
她及腰的烏發散落下來,幽深的香氣拂過他臉頰,“好好說著話撒什麼嬌呢,還不起來。”
梅長生表情卻是極認真的,指尖輕握住她羅襪下的踝,一膝抵地,執拗地仰頭:“殿下親我一下。”
宣明珠這回瞧了出來,他不是在玩褻,請求一般的神情有些不尋常。
她不知他怎麼了。
嬌矜一下,偏頭在他嘴角輕輕印下。
只是淺淺的一吻,梅長生屏住的呼吸瞬間舒散,似病癮者吸到了他的阿芙蓉。
他就勢側頭捉住她芳軟的唇瓣,也只是克制地吮了吮,這才慢慢起身。
面對她探究的視線,男子自己也似不好意思地悶唔了聲,轉開頭,若無其事地挑起妝臺上的一只瑪瑙花露瓶,“這是頭油不是?我再為殿下篦一篦。”
“晚上不用發油,你給我放下。”宣明珠打量著他,凝眉小許,忽然直問道:“梅長生,你為何不高興。”
不該是這樣的。
她忽然想通了自打梅鶴庭回京,她時常感覺到的異樣是怎麼回事。
——她猶記得,在揚州時,那個對她熱情不放的梅郎君眼里頭,有著數也數不盡的星辰和光芒。那些細碎無邊,又金光閃閃的快樂,令她一見都被感染得心情愉悅。
可如今他即使真正擁有了她,那種眼神卻再未出現過。
她站起身,溫熱的指尖搭在他微冰的眼角,“梅長生,告訴我,你為何不開心?”
“殿下會離開我。”
宣明珠猝不及防,眉心驚動地儇挑,“什麼?”
“我在揚州做了一個夢。”梅長生低頭抱住她。
在她面前,他是袒裸在雪地里的人,已沒有什麼好遮掩的了,他把自己的心原原本本都告訴她:“在那個夢里,我歡喜地以為殿下再也不會離開我。后來,夢醒了,我方知,殿下你會隨時因為任何原因,離我而去。”
“那個你下山的夜里,我明白了什麼叫人算不如天算,明白什麼叫竹籃打水,什麼叫鏡花水月。”
“我算無遺策,可斗不過天。”
“那天亮后,我便告訴自己,不能再回到那個噩夢里。”
他貼在她耳邊,沉靜的聲音微顫,“……太難熬了,我再也經受不住第二次,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我接受殿下會隨時離去。”
不懷希望,便沒有絕望。
而我,將與殿下的每一次相遇,都當作最后一次抵死的纏綿。
我會在每一次見到殿下時,都用盡一生的情思去愛你。
這便是他身處的地獄。
他都告訴她,普天之下只有她,會看見梅長生內心是這樣一個懦弱之人。
無妨的,左右在她面前,他早已無驕傲可言。
“你說你的心是注不滿的池塘,沒關系,長生的雨一直為你下。”他柔聲道,“你何時覺得厭煩不滿,想離去也沒關系,但在此之前,醋醋,你多喜歡我一點。”
宣明珠眼眶泛紅,長久地陷入震驚之中。
第100章 互蠱
宣明珠聽過他的這番剖白, 久久地陷入震驚之中。
她沒有想到,當她折服于他強勢自若的外表時,梅鶴庭內心深處,居然隱藏著這樣多陰晦的溝壑畦畸。
這他若不說, 要叫她何處猜度去。
而且——這位閣老大人偷聽壁角的本事可真和小孩兒吃棗一個樣, 吃一半吐一半, 話都聽不全,專門給自己找委屈受是不是?
“梅長生你的耳朵可真沒白長。”宣明珠揉了把眼, 悶頭在他靴尖上踩了一腳, “你只聽我前半句, 后頭還有句好話呢,被你吃了?”
梅長生呼吸頓止, 似有一瞬不明所以,而后, 他推衍出公主話里的意思, 目光如云開霽散,倏爾大亮。
他圈緊她的腰肢,有些急切地追問:“什麼話,告訴我,是什麼?”
好話才不說二遍呢,宣明珠嘟著嘴唇,任他勾帶著自己的身子搖來晃去, 偏生不說了。
可架不住這人粘纏,最后連探到她腋下撓她癢肉的招數都用出了, 宣明珠抵不過,縮著身子笑斥一聲好啦,在他湊過來的耳旁, 眨眼將白日在宜春坊的話對他重復了一遍。
其實怪羞人的,這話和楊珂芝說了沒什麼,是閨友間的笑語,但當面對當面的說,便平添幾分令人臉熱的羞昵。
原來她以為的兩個人已經苦過甘來,在他心里,仍然自苦如此。既然他都坦承相告,她又怎麼忍心再遮掩。
梅長生聽罷,在光影里靜了。
宣明珠心道方才他那番猝不及防的表衷,生生把自己說紅了眼,不會他聽了她的話,也感動得要哭罷?喚聲長生,去瞧他的眼睛,下一刻,身子忽然騰空而起。
梅長生扛起她在肩上,大步走向楠木浮雕拔步床,拍臀將人撂入軟厚的衾鋪,屈膝向前,抵住這柔綿羔羊的鼻尖,“殿下不該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