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得逞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哼,回回是他欺負她,也該輪到她討回了。且見梅長生似有所悟,呼吸窣窣拂動了那墨色香梅,花瓣瑟瑟,媚也清媚出塵。
她撫袖在他身邊坐下,目光上上下下地欣賞,指尖輕輕劃過那白綾的邊緣,促狹地打著圈,描畫他眉梢。
綾子是半透的,宛如一層若有似無的水霧,將那雙快速顫動的黑色睫毛困住。他叼著殿下賞賜的花枝,仰面暴露出輕抖的喉結,發出含糊的一聲,似在喚她。
宣明珠的喉嚨更癢了,輕笑道:“美人,你怕不怕?”
嘴里調笑,心中胡想:她聽聞那樣忍久了也不好,一年的約定是她自己定下的,不能出爾反爾,這應當卻也不能算破格。于是便伸出了手,想起他對她施展的手段,學著他的語腔向他耳中吹氣:“用你的表情取悅我。”
“臟。”
這下子宣明珠聽清他低哼的話音了,怔營一下,貓兒似的瞇眸搖頭:“不是臟,是你太干凈了。”
這樣漱玉飲露的人物,活了二十來年,從未餞行過指頭告了消乏之念,細想一想,真覺得不可思議。
蓮花是從淤泥里開出來的,他呢?紅燭短爇,一枝墨梅在白齒紅唇間隱忍地抖簌,當真是場視覺的盛宴。
行到最后,宣明珠抬手掀了白綾,直直觀瞧他此刻表情。梅長生恥得雙目水紅,卻又痞氣地歪頭吐掉花枝,胸膛起伏,聲喑如沙:“姐姐……喜歡我吧?”
宣明珠臉面亦紅,聽到這聲“姐姐”,心悸難名,撐不住酸脹的臂腕與他并肩躺著。
偏頭耳語:“嗯,本宮甚喜。
”
如此良宵,二人相擁而眠。
翌日天明,宣明珠在他的懷里醒來。
彼此皆是和衣睡的,只是那交頸相擁的樣態卻親密。
梅長生睡得再熟,只要懷中的人微微一動,他便醒,摟著她的手臂無意識收緊,蹭蹭她的鼻尖,“殿下。”
“閣老。”宣明珠笑著回應他,“起來了梅閣老。”
梅長生不情愿地抱緊她,埋頭說不,嗓音沙沙低沉:“陛下許我歇到龍抬頭,再陪長生睡會兒。”
那卻是雙關,宣明珠聽懂了,更聽出他聲音里的忍笑,哪是還有睡意的樣子。
她無奈輕翻眼皮,有心踹了他起身洗漱,一念回想起昨夜他的神情……男子力氣分明比自己大,她不叫他動,他便就真的順從她。宣明珠彎彎唇,覺得自己不虧,好生又在腦海回味了一番。
這時她忽想起另一事,推推他,表情嚴肅了些,低問道:“為何不夢我了?”
在他失去音訊的那一個月里,她夜夜焚香期待一夢,卻是未能。
“離開揚州后便夢不到了。”梅長生沉默片刻后道,“我不知是何緣故。在西嶺那間茅屋養傷期間,我每夜都想夢見殿下,卻夢不到。大抵,這件事說破以后,便不靈了。”
“那也便罷了。”宣明珠聽后不置可否,若非遠隔千里想知他安好,她本也不喜歡那種在別人夢境里被牽制的感覺。
往后他們人在一起,也用不著這項累贅了。
“那位白茅屋的恩人呢,是留在蜀州派人照顧,還是接來洛陽得好?之前林將軍說他與人溝通不便,也不知恩人的心思。”
梅長生指尖繞弄著她的發絲,“若無恩人,我眼下只怕白雪埋骨了,自是要好生報答的。
他與外界隔絕太久,神智有些混亂,聾啞之外,又不懂得手語,我尋了幾名照料天殘者有經驗的醫士搬到鄰旁,先好生與他接觸一段日子,待漸漸能比手交流了,再試著將情況說明。到時便看恩人之意,他愿怎樣都好辦。”
還是他想周到,宣明珠聽罷點點頭。
又說了幾句閑語,可要真的起了,梅長生還是抱著她不放。
宣明珠無可奈何地咬他耳朵:“今日我亦甚喜閣老。”
懷抱一松,眉目清湛的男子滿足地頷眸,瞳中蘊生幾許璀璨的光暈。
昨兒梅長生去了護國寺,宣明珠打算今日也過去一趟,這是她早擬定的章程,有一件事,她想當面問一問皇叔。
她出門時沒說自己要去哪兒,梅長生也沒問,賴在她寢室里不出去,含著笑說等她回來。
第101章 洛陽有她
紫帷輦車去往護國寺的中途, 宣明珠在車中思量著一事。
當日得知梅鶴庭在雪山遇險,姜瑾來向她吐訴,他曾兩次刺心取血。當時,宣明珠在震驚之余, 回憶起那第二碗藥, 是在菊花宴那日, 由皇叔引她手臂澆在了海棠花土中。
九皇叔當時說了一句話:可知此棠為何叫一尺雪?此藥最為滋養此花。
她當時覺得有些莫名,卻也只當是僧人打機鋒, 未曾多在意。至聽了姜瑾的話后, 宣明珠才又重新想起這件事。
隱隱覺得古怪。
從臘月到元旦, 她這一月以來一直等待著梅鶴庭的音訊,無心其他。直到前幾日閑了, 她令雪堂去崇文閣查閱花譜上關于這“一尺雪”的來歷。
古籍上記載:“一尺雪原名一尺血,南詔國移栽之海棠異種, 以畜血澆灌, 妖艷冶麗不同凡品。”
也就是說,九叔當時之所以會說那番話,興許是知道,那藥里有梅鶴庭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