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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第25章

日子就是這樣,勉強夠糊口的人家,但凡有個人害了病,這一家子都必然格外地辛苦。

我將放著針線的竹筐擱在膝蓋上,坐在家門口繡下旬要賣的手帕,同阿娘說起這事兒。

阿娘也只是嘆氣,誰也幫不上誰的忙。

她忽而問道:「咱們不是……還有那個婚服?能不能拆兩顆蚌珠金線什麼的當掉應急?」

也許是燈下黑的緣故,婚后這一年多里,我幾乎忘記了它的存在,從來不曾想見。

阿娘說:「小云應該不會怪咱們的。」

我知道他不會怪,可我打心底里舍不得。

那婚服像是我無法企及的某種美好象征,像是信仰,又像是幻想。

難道要我親手將它拆碎了,用來填補我這四處漏風的雞零狗碎的生活嗎?

可我婆婆正躺在房里,被不知名的病癥折磨得下不了床。

那是發財的親娘,每晚她在隔壁忍不住低聲呻吟的時候,發財都難受得睡不著覺。

深夜發財帶著一身的露氣和疲憊回來,我還是同他提起了這事兒,詢問他的意見。

他脫下濕漉冰冷的外袍,想都沒想就答道:「沒有必要,我們還沒到那種地步。你一天到晚別瞎想,我娘的病,我們自己能想辦法。那套婚服,算是小云送你的嫁妝,不能這麼用。」

我松了一大口氣,隨即又為自己的僥幸感到羞恥,覺得自己太過自私。

發財再沒多說話,他太累了,臉都沒洗,合衣就睡下了。

我睡不著,想了一夜,第二天還是瞞著他們,悄悄拆了婚服上的玉石和珍珠,去了典當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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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終沒能典當出去。

典當鋪的伙計看了我給的東西,驚惶地徑直去尋了老板來。

老板引了我入內間,他告訴我,這東西是皇家大內才有的東西,都是專供皇室用的。

尋常達官貴族都只能靠賞賜得來的,還明令禁止買賣。

我這東西……那不是偷搶,就是撿的。

老板說他們是干凈鋪子,不敢收這玩意兒,含蓄委婉地讓我去黑市換,那里有膽大的專門倒騰宮里的御貢品。

我半生良善,什麼腌臜事情都沒做過,自然不知道什麼黑市在哪里,怎麼去。

起了這一大早,連口水都沒喝,沿途路過賣肉包子的小攤子,熱氣騰騰的香味鉆進我鼻子里。

我捏著袖袍里裹玉石珍珠的帕子,盯著那深木色的大蒸籠看了許久,卻沒舍得買上一個當早飯。

像是回到了兒時,被走街串巷賣蜜餞糖丸的小販勾住了魂,攥著空蕩蕩的單薄褲袋,挪不開腳,眼睛直勾勾地看,卻買不了一顆糖丸解饞。

那時候想,什麼時候能長大?

長大了就有錢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可如今呢?我已為人妻,卻依舊是沒法兒縱著性子去買那一個肉包子。

肉包子三文一個,攢一攢夠給發財娘抓半副藥了。

而且今天白跑了一趟,如何能再花多的錢了?

我還記得臨走看著那被我拆掉了玉石珍珠的喜服,心疼得像是在剜我的肉。

可拆都拆了,滿心指著它換錢,卻又落空。

我以為今天再沒有更讓人難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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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生活不會同人講「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一套溫和道理。

它總能用漫不經心,平淡如水的方式告訴我,這算什麼,早著呢,還有更難過的事情等著呢。

我本來故意等到接近中午,這樣既能不遲到給娘煎藥,又能避開吳發財。

他和爹中午要四處送貨,并不會回西郊。

我磨磨蹭蹭等到日頭漸漸往正中挪動,方才回了家。

吳發財坐在屋里等我,劈頭就問:「你拆了那套喜服去當了?」

我說不出話來,我想他那并不是個問句,他今天是故意回來等我的。

他很不高興,我看得出來。

吳發財平常高興的時候嘴很賤很碎,喜歡四處折損別人,非要把別人說得惱羞成怒追著他打,才能讓他喜上加喜。

可他現在太沉默了,沉默得像是發不出聲的啞巴。

他就這樣黑沉著臉,做了好久好久的啞巴,然后將桌上的一張信紙推到我面前。

那紙我也認得,還是極其金貴的澄心堂,邊緣的燙金印閃著微光。

「小云來信了,希望你不要當掉那套婚服。他還說……那套婚服是他唯一能送給你的東西了,請你不要當掉。」

我像是憑空挨了一道鞭子,臉頰火辣辣地疼,簡直要無地自容。

吳發財默默地看著我:「寶兒。」

我低著頭,我知道自己是做錯了。

那婚服是小云送給我的啊,不光于我而言是特別的,于他是同樣的道理。

我怎麼能……怎麼能毀了他唯一送我的禮物呢?

我等著吳發財訓斥我,可他僅僅是這樣低低叫了我一聲,就繼續做回了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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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內城醫館的名醫過來問診的時候,我才知道。

昨天他那樣沉重的靜默意味著什麼。

小云送來的不止是信,還有整整一箱黃金。

吳發財這次沒辦法拒絕,他和爹商量,用半箱黃金,請了內城最負盛名的名醫親自來西郊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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