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擲地有聲的話語回蕩在偌大的客廳。

　　季嶼霄、何夢瑤和秦浩都說不出話，心中卻不約而同的有種壓抑的沉悶感。

　　視頻并沒有結束，坐在輪椅上的云朵，牽著云芳的手，用稚嫩的聲音說：“護士媽媽，小云朵很想你，姑姑說你以后可能會忘記小云朵，沒關系，小云朵和姑姑會永遠記住護士媽媽！”

　　緊接著，棲霞鎮醫院的所有醫護人員，還有鎮民們每人拿著寫著“就算你忘記全世界也沒關系，我們會替世界記得你”的紙的照片一張張劃過。

　　評論幾乎在瞬間破了十萬。

　　“我一直覺得阿爾茲海默癥不是一個值得被貶低的病，也許我們當中的人也會有忘記全世界的一天。”

　　“林護士不是瘋子，是英雄！”

　　“就算你忘記全世界也沒關系，我們會替世界記得你。”

　　原本謾罵嘲諷的評論被淹沒在數十萬的聲援中。

　　何夢瑤看著視頻中一張張真摯誠樸的臉，終于忍不住落下了淚。

　　突然，臥室中傳出林洛清的尖叫。

　　季嶼霄一愣，立刻起身跑了進去。

　　秦浩和何夢瑤也跟了過去。

　　季嶼霄推開門，只見林洛清站在鏡子前，又驚又怒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我讓你出去啊！你到底是誰啊？這不是你家，快出去！”

　　看到這一幕，三人心里酸痛難忍。

　　林洛清已經連自己都忘了……

　　季嶼霄邁著沉重地步伐走上前，將人輕輕帶進懷內，聲音沙啞：“洛清乖，那是你啊。”

　　聞言，林洛清目光一滯。

　　她緩慢的朝鏡子里看了眼，又飛快地挪開視線：“不是我，我才沒那麼老。

”

　　說著，林洛清又開始低頭摳弄著手指和衣扣。

　　她抬起頭，看了眼季嶼霄：“你是誰啊？”

　　“季嶼霄。”

　　“……不記得了。”

　　季嶼霄紅著眼，將林洛清臉頰旁的碎發挽至而后：“你忘記我是誰不要緊，只要記得我是好人，這樣你就永遠可以相信我了。”

　　林洛清看著他，哦了一聲后轉身坐到床上擺弄著五子棋。

　　看著季嶼霄眼中的淚水，秦浩心緒惆悵：“洛清姐她真的……什麼都忘了。”

　　“沒關系，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只要我是她最后一個不記得的人，我也認了。”季嶼霄扯出個笑容。

　　何夢瑤抬眸望向床上的林洛清：“是啊，洛清已經把以前的苦和痛都忘了，不過我知道她肯定還把你們之間的幸福和甜蜜藏在記憶里，她現在就像個新生兒，一張白紙，你可以把以前的美好一點一滴地講給她聽，告訴她，你曾經是她又愛又恨的那個人……”

　　“嗯。”季嶼霄點點頭，抬手輕輕撫摸著林洛清的頭。

　　從季嶼霄家離開，秦浩一路上都沒說過一句話。

　　何夢瑤忍不住問：“怎麼了？還覺得季嶼霄照顧不好洛清？”

　　然而秦浩卻搖搖頭：“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何夢瑤問。

　　秦浩仰望著遠處的落日，目光深遠：“愛情不只有風花雪月，還有責任和擔當。”

　　第六十七章

　　三月初，季嶼霄帶著林洛清回了云海，回到那個他們曾生活了六年的家。

　　已經兩年沒打掃的房子每一處都積著厚厚一層灰。

　　季嶼霄現將臥室收拾好出來讓林洛清休息，而后才開始清掃其他地方。

　　可他剛拿出拖把，林洛清就下了樓。

　　她拿起掃把，認真地說：“我也會。”

　　說著林洛清走到角落去清掃灰塵。

　　季嶼霄眉目一軟，從未覺得生命中有一刻像現在這麼美好。

　　林洛清時不時用臟兮兮的手摸臉，弄得臉灰撲撲的。

　　季嶼霄打濕毛巾，扶住她的臉，輕輕擦著：“你看你，都成小花貓了。”

　　林洛清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神清澈：“季嶼霄，你是誰啊？”

　　聞言，季嶼霄手一頓：“是你最愛的人。”

　　林洛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很快又恢復了活力，幫著去清理茶幾。

　　等把家里打掃干凈后，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我餓了，你不給我飯吃啊。”林洛清有些怨念地看著季嶼霄。

　　季嶼霄揉了揉她的腦袋：“先去看媽，然而我們再去吃飯。”

　　“媽？”林洛清依舊是一臉迷惘，儼然不明白這個字有多沉重。

　　去墓園的路上，季嶼霄架不住林洛清一直喊餓，只能先給她買了碗餛飩墊墊肚子。

　　春日的晚霞猶如金色的海浪，在天空一層層鋪開直到遠方。

　　林母墓前，季嶼霄緩緩蹲下身，將百合輕輕放在墓前。

　　“媽，我和洛清來看您了。”說話間，他的聲音已然沙啞。

　　對林母，季嶼霄有太多無法彌補的愧疚和遺憾。

　　他看著墓碑上的遺照，心似錐刺：“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洛清……”

　　林洛清站在一邊，就這麼看著季嶼霄單膝跪在墓碑前說話。

　　她揉了揉耳朵，努力去聽清他的聲音。

　　良久，季嶼霄才站起身：“洛清，這是你的媽媽。”

　　“啊？”林洛清聲音突然拔高。

　　“這是你的媽媽！”季嶼霄也提高的聲音。

　　聽清后，林洛清一愣，眼神遲鈍的在墓碑和季嶼霄身上徘徊：“我有媽媽？我媽媽死了嗎？”

　　季嶼霄心一緊，點點頭。

　　林洛清噢了一聲，好半天才消化這個認知，無措的淚水也跟著落下：“我媽媽怎麼死了呢？她怎麼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