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光對視，蕭衍之知道自己本該痛快結束這一切，手里的刀卻無論如何也揮不下去。

不該這樣的，他告誡自己。

眼前這個女人不過是一個惡心又卑賤的敵國公主，連她的父親和國家都舍棄了她，折辱著她，你又何必心軟。

可不知為何，他就是下不去手。

后退一步，蕭衍之從懷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楚憐面前。

“這是鶴頂紅。”蕭衍之的語氣沒有起伏，他被在身后的手緊緊攥著拳，“你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他拔腿就走。

楚憐定定地看著他決絕的背影，良久，她遲疑著將手伸向地上的小瓷瓶。

第十章 沒了她，才更好

楚憐將那瓶鶴頂紅收進懷中，上面還留有蕭衍之的體溫，卻凍得她渾身發抖。

拿起的那一刻，她的確是想過，不如一了百了吧。

活著太苦了。

可腹中的孩子，那一刻卻好像跳了一下。

楚憐拿藥的手一頓，眼淚一瞬便流淌而下。

她想死，卻更想活。

衍之哥哥，對不起。

對不起，還要成為你的負擔……

第二日，朔風突起，北境突然下了雪。

形勢陡然轉急，大戰一觸即發。

蕭國軍隊一夜集齊在城墻之下，開始攻城。

大楚軍隊漸漸不敵，眼見城門就要被攻破，守城的將軍憤怒不已。

大楚久未開戰，本以為蕭國軍隊不堪一擊，來之前他立下軍令狀，若是戰敗他便以死謝罪！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在蕭衍之的帶領下，自己居然眼看就要敗了！

巨大的惶恐淹沒了他，他幾乎想要棄城逃跑，就在這時，他想起了楚憐。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楚憐被人從狗籠中提出來，綁著雙手上了城墻。

北風烈烈，戰鼓隆隆，她的視線穿過千軍萬馬，眼里只有一人。

守城的將軍一把就將楚憐拎到戰旗前，對著她大吼：“你不是懷著他的孽種嘛！叫他停下來，快叫他認輸！”

楚憐瘦削的身子在寒風中顫抖，咬著牙關不發一言。

楚憐的不言不語，卻讓將軍更加憤怒，他按著楚憐的頭砸在城墻上，臉色猙獰。

“給我喊！喊啊！你這個懷著蕭國孽種的賤婢！”

楚憐頭被砸的一懵，鮮血一下就染紅了她的眼，她閉上眼，卻感覺自己的的衣擺忽然被人拉開，已經四個多月的孕肚露了出來。

那將軍讓人對著城墻下喊話。

“蕭衍之，看到了嗎？這是你的孽種！你再不認輸我們就活剜了她！”

這一瞬，楚憐頭腦是空白的，她開始掙扎，卻被死死的鉗住。

那將軍強硬的掰過她的頭，她睜開眼，看見了城門下蕭衍之臉上的震驚。

楚憐不由自主的涌上淚來，她不想……她真的不想這樣……

城墻下，蕭衍之聽到了那將領的喊話，他也看到了楚憐顯懷的肚子。

楚憐還活著……那驀然升起的復雜感覺充斥著他的心。

但蕭衍之并沒有停下攻擊。

他只在想，她既然還活著，等他攻下城，便將她帶走吧……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從未如此焦灼，連攻擊都顯得急迫。

城門搖搖欲墜，廝殺聲震天，那將軍終于意識到，眼前的女人對蕭衍之來說不值一提。

他看著死倔的楚憐，咬牙切齒的罵：“你這賤婢，一心想著那廢物，怕還不知道他回國后就和蕭國沈將軍之女成親了！你在他眼里，連條狗都算不上！”

楚憐一震，漆黑的眸子如一口古井緩緩干涸。

衍之哥哥……有了妻子了……

那她算什麼呢？

她的存在，是他的恥辱，是他的把柄，是妨礙他幸福的墊腳石。

楚憐突然想到母親臨終前的話。

原來，這世上，活著才是最難的事情。

這一生，她活得太累，僅有的一點快樂，都是蕭衍之。

她想活著，卻更想他好，有妻有子，平平安安。

所以沒有了她，他才能過得更好。

楚憐眼角的淚合著血落下，她突然蓄力，猛地推開那將軍。

身體越過城墻，耳邊的風聲呼嘯，她睜開眼看著遼闊的天空，竟有一絲解脫。

衍之哥哥，這一次，楚憐不會再拖累你了……

城墻下，蕭衍之手里的刀不知斬了多少人的首級，銀甲都被血染紅。

震耳的“轟”一聲，那城門終于倒下。

蕭衍之松了一口氣。

他下意識的抬頭，去尋找楚憐的身影，心里已經想著待會再見面的光景。

可下一刻，一道瘦弱的身影卻直直在他眼前墜下。

那墜地聲音不大，在他的耳里卻蓋過了城墻轟然倒下的聲音，墜在他心上，在他眼里開出一朵血色的花。

第十一章 這一場冬雪

喊殺聲，號角聲，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幾乎都離蕭衍之遠去。

他赤著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城墻下那抹身影，手抖得不像話。

“楚憐……”

他大步跑去，顫抖的抱起那不斷留著血的瘦弱身體，巨大的惶恐包圍了他，沒有一刻，他如此清晰的認識到，要失去懷中的這個人。

這個……從他成為質子開始，便用最赤誠的一顆心待他的女人。

“軍醫！叫軍醫來！”他大喊。

……

這一場冬雪足足下了三天。

大戰過后，城中還有戰火燃起的黑煙久久沒有散去，城中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