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院是偏了些，也不夠寬敞，奴婢們亦住不下幾個。陛下不若為妹妹換一處宮殿吧，朝珠殿旁的知悉殿便空著。”

“妹妹有什麼需求直言便是，無需耍些小性子，陛下與姐姐都會幫襯你的。”

聞言，聞時野目中閃過一絲譏諷——原是嫌宮殿破舊偏遠。

云柒則直直看著云姝，直看得她笑容僵住。

才緩緩開口：“三姐姐，知悉殿是父皇為你建的偏殿，父皇那麼疼愛你，為何他被關起來這麼久你都不去看他？”

云柒是真的不解，這個問題在她心間盤旋已久。

父皇不喜她，她便不去看他，但云姝不一樣，她為何也能當做無事發生？

語落，云姝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當初姐姐悔了與陛下的婚約，這才落到我身上，姐姐那時不是說區區質子竟敢癡心妄想，癩蛤……”

“云柒！閉嘴！”

云柒還未說全，便被聞時野厲聲打斷。

聞時野目中冷意比殿外的漫天冰雪更甚。

“來人！惠妃出言不慎，以下犯上，將她帶出去，在殿前跪上一日一夜！”

                第9章 

倒春寒，最后一場雪下了。

云柒跪在石階上，落了一身的白。

她伸手接住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片雪花，湊近看它的棱角，卻被呼出的白霧遮了眼。

身上的雪越落越多，越落越重。

她心想，變成雪人去死也太滑稽了。

云柒忽的想起兩年前，也是在這麼一個下雪天。

聞時野不知怎的沖撞了三皇子，也被罰跪。

那是她頂著風雪，將兩個一路捂在懷里的熱饅頭，悄悄塞給聞時野。

沒了那兩個饅頭，云柒硬撐著餓了兩天，卻不敢告訴阿鈺。

雪越下越大，膝蓋冰得要失去知覺。

云柒終于在雪地倒下，視線逐漸模糊起來，口中呢喃著。

“阿鈺，我好冷，我想回家……”

云柒做了一個夢。

夢中娘親還在，阿鈺也在。

她們圍著云柒，阿鈺替她穿上厚衣裳，娘親端了湯給她暖身子。

“公主，穿厚些就不會冷了。”

“小七多吃些，快些長高，碰見壞人就不怕啦！”

云柒全身暖洋洋的，面上止不住笑。

可等云柒笑著想要挽住她們的手，那兩道身影卻越來越遠，虛了影子。

“娘……娘親、阿鈺！你們別走！”

然后云柒就醒了，滿面淚痕。

她躺在軟軟的被褥上，蓋著蠶絲被，卻覺身子冷得過分。

七歲前，她是有娘親的。

她的娘親是明月樓一名妓子，日子雖苦了些，娘親卻從未讓她餓過肚子。

臘八節那天，一隊黑衣人闖進了她們家。

說她是當朝公主。

什麼是公主，她當時都不知道。

然后，他們當著她的面，用一根白綾勒死了她的娘親，將她帶到了宮里。1

從此她從一個吃的飽穿得暖的下賤青樓人，變成了一個吃不飽穿不暖的高貴公主。

有多久沒有想起這些事了？

應當是自從她遇見阿鈺后，那時，她便又有了家人，有了家。

可現在，她又沒有家了。

霎時，心似空了個大洞，寒風拼命地往里鉆。

云柒蜷縮在被褥中，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淚水似失了閥門的江河，不停地往外涌。

待哭得眼淚都干了，云柒迷迷糊糊又睡去，心中想著或許這次還能夢見她們呢……

“皇上駕到——”

公公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宮人紛紛下跪。

云柒驚醒來，穿著單衣，披散著發，跪在床邊：“恭迎陛下。

”

聞時野看云柒過分蒼白的臉，皺起了眉。

“來人，為惠妃梳妝，妃嬪在外人面前怎可衣衫不整，有辱皇家顏面。”

云柒似提線木偶，任由她們一番擺弄。

又有侍女提上來幾個食盒，打開來香味四溢。

“這些是陛下賞給娘娘的，皆是世間難尋的珍饈。”

云柒畢恭畢敬道：“云柒謝陛下圣恩。”

她不愿做這妃，也不愿自稱臣妾。

聞時野甩袖坐下，侍女忙將吃食一一呈上。

云柒垂眸坐在他身側，一言不發，機械似的，一股腦的往嘴里塞。

她沒了笑。

那張總是露著討好笑容的臉上，沒了笑竟如此刺眼。

見她如此模樣，聞時野只覺心緒煩躁。

玉著被重重砸在桌上！

聞時野語氣冰冷。

“云柒，你擺著臉給誰看？真以為朕會慣著你？”

宮人霎時跪了一地。

云柒也跪下了。

“云柒向陛下請罪”

聞時野氣笑，一腳踢翻了桌！

飯菜落了滿地，與灰塵、碎瓷片混雜。

“既如此，你就將它們一一吃凈了。”

云柒身子一僵，半響，伸手抓起那臟污的飯菜將其塞進口中。

碎瓷片卡在喉間，又被奮力咽下。

聞時野擰緊了眉看著這一幕，心口竟也莫名的揪緊了。

見她還要再吃，他一把將她拉起，怒氣沖沖道：“云柒，你看看這粗鄙不堪、低賤至極的模樣，有哪一分像個公主？！”

云柒蠕動著唇道：“陛下息怒。”

聞時野心口一窒，直接冷冷甩袖離去。

云柒呆呆跪在地上，嗓眼傳來鐵銹味，聲音沙啞至極：“……可我本來就沒想做一個公主。”

她也不想做什麼惠妃。

這些東西從來就不是她想要的，都是他們強加給她的，可到頭來他們卻又要說她低賤不配……

過了幾日。

聞時野登基滿三月，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