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便是人常說的“人死燈滅”，她雖未死，卻覺得心中的燈已然滅了。

“經此大難，啞妃妹妹竟還能沉得住氣，實在令人欽佩吶。”

牢門外傳來江雅意的譏笑，回蕩在地牢中，顯得十分詭異。

云落安扶墻緩緩坐起，面無表情，想起那日她對自己說的來日方長，如今怕是要出手了。

“云落安，還不快跪好聽旨！”

見她無絲毫反應，江雅意呵斥道，自己可是有備而來，今日便是這賤人的死期！

云落安唇角勾起一抹諷笑，聽旨？不聽會不會賜她一死？

“傳圣上口諭，啞妃云氏，謀害皇嗣，其心當誅，特賜毒酒一杯，以平眾怒。”

這一字一句被江雅意說得鏗鏘有力，聽得她渾身一顫，他當真要賜死自己了？是厭了倦了，也懶得折磨自己了？

“既然你真心求死，朕便成全你。”

想起那日楚君離揮袖而去時，留下的這一句，自己本以為只是他的氣話，卻未曾想“君無戲言”……

云落安闔上眼眸，隱去萬千情愫，本以為一死便真的解脫了，卻不想這一日真正來臨時，自己竟是如此五味雜陳。

哪怕只是相互折磨，他與她也還能千絲萬縷地連著，如今他終究是放手了，之后便再無瓜葛，即便是死。

胸口隱隱涌上的疼痛，令她有些窒息，大口喘息才好受些。

“怎的？不想喝這杯毒酒？”見她閉上眼沒反應，江雅意狠聲道，“圣上口諭，今日你不想喝，也得喝！”

心中默算了時辰，江雅意有些急不可耐，伸手招來人，欲強行灌下。

眾人剛要伸手去拉，卻見她起身走來，一步一步走得艱難卻異常堅定，來到江雅意面前，伸手拿起那杯毒酒。

她眸中一派清明，什麼情緒都沒有，閉眼，抬手，仰脖，一飲而盡，不帶一絲留戀的決然。

江雅意本被她眸光震得一愣，見她飲下后，狂笑，“待你死了，皇上只為本宮一人所有，我會取代你，成為這后宮之主，母儀天下，也不枉本宮，吃盡苦楚……”

云落安徒然睜眼，見她的臉挨得極盡，獰笑之時，竟扭曲猙獰，恍如地獄惡鬼！

待楚君離夢魘驚醒趕到地牢時，云落安正躺在牢房的床上熟睡。

他不顧一切沖來，就為了看她一眼，那夢境逼真得令他后怕，幸而不是真的。

他心下剛松一口氣，卻覺有些不對，命人打開牢門，拉起云落安。

連喚幾聲，都不見她醒來，楚君離頓時慌了，開始大力搖晃她的肩頭，“云落安，醒醒！”

這樣搖晃許久，云落安才幽幽睜了眼。見眼前面色驚慌的楚君離，她輕喚，“楚君離……”

聲音嘶啞低沉，卻讓二人同時一顫，她居然能開口說話了！

楚君離狂喜，云落安卻笑得凄涼，她能開口了，卻也要死了。

“開國大將軍江靖宇清剿南疆余孽，凱旋而歸，得知先皇病危，他卻歹意心生，攜大軍直入皇宮，意圖謀朝篡位。楚吟之得此消息，急忙趕往養心殿，卻終究晚了一步。那日正是你的生辰宴，喝醉了酒。”

她目光空洞，直視前方，喃喃自語，那件事才過去數月，如今再想起，恍如隔世。

“你提這事做什麼。”楚君離皺眉。

“江靖宇見事情敗露，買通先皇身邊總管太監高鼎，借機將謀反之事推卸給楚吟之，他們人多勢眾，欲殺人滅口，好死無對證。

楚吟之身中數箭，強撐著最后一口氣，等你來救他……”她恍若未聞，繼續道。

“豈料好不容易將你盼來，”云落安出奇平靜，眼淚卻遏制不止地淌著，“你卻聽了高鼎與江靖宇的讒言，堅信自小一同長大的兄弟謀反，要奪了你的皇位，竟也對他痛下殺手！”

“楚吟之絕望之下，跳入火海自焚，我想去救他，卻不想成了他的拖累……”

“若不是他死死將我護住，我怎會撐到你來救我，這是我欠他的……”

嘴角開始溢出鮮血，四肢漸漸麻木，毒酒的藥效開始散開，腹中傳來刀刮般的說散就散很好聽劇痛，云落安微微躬身，楚君離似乎在大聲呼喊著什麼，她卻已經聽不見了。

“楚君離啊楚君離，你太過自負，不肯相信旁人…也從未…相信我……”

她極力睜大眼睛，想再看看他，血卻從七竅流出，胸腔中不斷發出‘咯咯’的破裂聲，她張了張口，噴出大量血塊，嗓音沙啞得可怕。

“我云落安此生，從未愛過旁人，那個孩子，是你的……”

信也好，不信也罷，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

“我做夢了，那是個女兒，眼睛像我，嘴巴像你……我要去陪我們的孩子了……”

“楚君離……此生我不悔，但愿來生……不見……”

她艱難地喘息，指尖顫抖地剛撫上他的臉，卻突然無力落下，在他的臉留下一道蜿蜒血痕……

第15章　隔世重生，遇故人    

云落安做了場很長很長的夢，夢境錯雜，如走馬觀花般一幕幕接連閃過。

五歲光景時，云府收到父親與兄長們戰死沙場的噩耗，娘親當場昏死過去。家中一下沒了支撐，偌大的雖有圣上照拂，卻日漸落敗。

娘親去世后，自己便被帶進宮，承了公主的蔭封，從此她的人生，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