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卿子將銀針在案上鋪開，淬了酒。

“丫頭，你想清楚了？”白慕風不放心問道。

“嗯，近來總覺得不安心，試試未嘗不可。”云落安認真道。

“忘便忘了，你為何如此強求……”白慕風嘆道。

“若施了針還記不起來，便是天命了，我也不再強求”云落安笑了笑，“醫圣，勞煩您了。”

“可能會有些疼痛，且忍著些。”鬼卿子提醒道。

“不怕，”云落安道，“您隨意施展便是。”

鬼卿子手上動作不停，指風疾掠而過，將銀針分別刺入她風池、風府、天柱三處穴位，點揉刺激。

須臾，云落安眉心皺起，似是極力忍痛。

“云丫頭，中毒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都記得，”云落安道，“唯獨不記得如何中毒。”

“最后的記憶是停在何時？”

“最后……”是楚君離醉酒那夜，她有些難以啟齒，“楚君離的生辰宴上。”

“可還記得是哪一日？”

“記得，那日是……”她猛地停頓，被針刺的穴位猝然劇痛，如狂風般席卷而來。

那日是楚君離的生辰宴，她與楚君離抵死纏綿，可是后來呢？

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接下來的事情，為什麼全無記憶了？！

“師父，她怎麼了！”白慕風驚道。

鬼卿子把她平放在榻上，用寬布帶扎緊四肢，以免她不慎抓傷自己，施緩緩道，“腦海構造冗雜，記憶更如星辰大海，各自均有其運行之道，強行逆轉必會如筋脈崩裂般痛苦，但唯有此法，可易經洗髓，令記憶回溯。”

“既然這麼痛苦，便不要讓她記起！”

“她并不屬于這里，”鬼卿子注視著白慕風，語重心長，“她要回到記憶最初的地方去。”

云落安只覺頭撕裂般地疼，無數光影在腦中不斷閃現，一陣天旋地轉間，失了意識。

第22章　君心欲許，竟成殤    

“楚君離！”云落安大汗淋漓，驚叫醒來。卻馬上被擁入一個熟悉的懷中。

“別怕，我在。”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氣息冷冽，是他！

心下一喜，伸手緊緊將他箍住，悶聲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見你一直昏睡著，”楚君離如哄小孩般，輕拍她的背，頓了頓，“聽說今日施了針？”

“嗯，”她將頭埋得更緊些，失落道，“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楚君離抿了抿唇，未再多說。在施針時，他便已經來了，只是站在院中不敢進屋。

是懼怕見她痛苦的模樣？怕她想起來，對自己的憎惡？還是怕她棄自己而去？

或許，都怕吧。

聽她痛苦地喊叫，他的心如刀割般疼痛，害怕、恐懼一齊涌上，抽干所有勇氣，不敢挪動半步。

抬頭看去，她才發現屋內漆黑一片，月光傾瀉。

“什麼時辰了？”施針時還是黃昏，現下都已入夜了。

“子時，”楚君離將她放開，柔聲道，“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

楚君離輕笑，起身去掌燈，云落安歪頭看去，只見他墨黑長發，隨風飄舞，背脊筆直，似蘊含這巨大的力量，令她十分安心。

當下滿心歡喜，眸中柔情一片。

楚君離回到云霧山后，便再沒離開過，伴著她寸步不離，她日日沉溺在楚君離的柔情鄉內，偶爾和白慕風斗斗嘴，過得也十分舒坦。

這日，云落安午睡后，楚君離敲響了鬼卿子的房門。

“師父。”剛進屋，楚君離揖禮道。

鬼卿子正翻著一本古籍，頭也沒抬，開口道，“知道你今日會來尋我。

”

“師父料事如神，”楚君離欲言又止，“那定然也知我所為何事了。”

“你所求之事，可有問過她的意愿？”鬼卿子問道。

“未曾，”楚君離躊躇，“但如此強求下去，一是損傷經脈，畢竟舊傷還未大好，二是怕她……”

鬼卿子嘆道，“你自小便是這性子，思慮過多，疑心太重，其實最怕失去。但世事皆如流沙，攥得越緊，漏得越快，你可知？”

楚君離苦笑，“何嘗不知，徒兒自小便想如母妃遺愿那般，不爭不搶，無欲無求地平安度日，偏生她讓我不再無欲無求，這便是天命，我與她注定要糾纏一生。若日后她憶起來，恨我怨我，棄我而去，我也絕無怨言。但在那之前，我只想珍惜這次機會，盡全力去彌補，毫無保留地去愛她，護她。”

“罷了，老夫就不再插手此事，但以她目前的情況來看，恢復記憶也是遲早的事，你要有所準備。”鬼卿子揮揮衣袖，拿起古籍繼續翻開，不愿再多說。

“謝師父。”楚君離拜了一拜，退出房門。

六歲那年，鬼卿子潛入后宮，只道是還母妃的人情，收他為徒，傳授醫術與武學。

他在武學上天賦頗高，不僅習得鬼卿子的畢生所學，更能融會貫通，舉一反三，可醫術卻毫無長進，鬼卿子連連嘆息，只道天命如此。

想起往事，楚君離不由得輕笑，那是自己兒時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你不想讓她想起來，是想繼續將她囚禁？”身后傳來白慕風的聲音，暗含憤怒。

楚君離一怔，卻不想多作解釋，繞道欲離開。

“你還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白慕風將他攔住，怒道，“楚君離！”

見他依舊面無表情，白慕風拎住他的前襟，質問，“你貴為天子，后宮佳麗三千，要什麼樣的美人不得，為何偏偏要抓著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