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塵視線定在她眉眼一瞬,又生生移開,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微臣自然是來接公主回府的。”
“勞你費心……”
顏青君怔然道,內心隱秘的歡喜還來不及升起。
便又聽謝傾塵話帶譏諷:“托先帝洪福,微臣才有為公主費心的機會。”
這話如冬風直撲進顏青君心底,寒痛乍起。
她唇線顫動,掩去眸中的苦澀:“駙馬自己先回府吧,以后不必為我費心。”
顏青君徑直上了馬車,謝傾塵卻望向忠義祠,唇角輕挑:“好一個滿門忠烈,只可惜跟錯了主子。”
馬車走在朱雀大道上,嘈雜中,顏青君還是能聽見百姓們議論天燈的事。
她心中一沉,掀開車簾下了車。
聽著周圍百姓談話,不覺間就走到了醉仙樓前。
顏青君下意識抬頭朝二樓望去,只見一襲玄色刺金袍的蕭墨執立于窗旁。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清冷的目光落了下來。
顏青君收回視線,抬腿跨了進去。
雅間內,檀香冉冉,酒香四溢。
“皇叔不是抱病,怎麼如此清閑?”顏青君摩挲著杯沿,眸光閃爍。
蕭墨執飲了口酒,薄唇輕啟:“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已經少了數萬杯了吧。”
聞言,顏青君垂眸:“今時不同往日。”
往日,她是征戰沙場的將軍,而他是胸懷天下的小王爺,他們是知己。
今日,他為攬權獨大的攝政王,而她為擁護皇帝的長公主,他們是政敵。
于情于理,二人都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對酌共飲,商討著國家大事。
“青君。”
久違的稱呼讓顏青君怔了瞬。
恐怕這天下會叫她“青君”的只有蕭墨執一人了。
蕭墨執看著她,略帶著醉意的眼神蘊著幾分隱忍:“你本可抗了先帝遺旨。”
顏青君本就手握邊關大軍,他又掌管十萬禁軍,新帝無實權,嫁不嫁給謝傾塵只是她一句話。
外頭的喧囂因為雅間的安靜而清晰了幾分。
良久,顏青君才站起身,聲音微啞:“天晚了,皇叔還是早些回去吧。”
一聲聲“皇叔”讓蕭墨執眸色一緊。
他看著那準備掀簾而去的背影,眉目緊擰。
“你可知顏老將軍生前為你定下的夫君是誰?”
顏青君腳步一滯,詫異地看向蕭墨執:“誰?”
“我。”
第三章 為何是你
顏青君默然片刻,淡抿唇瓣:“皇叔醉了,青君就先告辭了。”
說完,轉頭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蕭墨執緩緩坐下,失神望著顏青君未飲的酒。
若非先帝擔心他與顏家聯姻威脅皇位,顏青君又怎會成為他名義上的侄女!
蕭墨執緊繃著臉,漆黑的眸子中滿是陰翳。
七日后,蕭寒宸領滿朝文武于朱雀臺祭祖。
看到顏青君站在蕭寒宸身邊,許多大臣都面帶不滿。
進香后,大祭司為國運占卜。
杯筊落地,大祭司面色一變,而后又擲了兩次后陡然跪下:“皇上,大……大兇。”
話落,所有人都不覺屏住了呼吸。
蕭寒宸眸底一凜:“何意?”
“牝雞司晨,龍隕鳳起。”
八個字,如驚天之雷,砸在現場所有人心中。
蕭寒宸視線轉落到身后的顏青君身上,墨眸深幽:“朕相信姐姐。”
聞言,顏青君目光一怔,滿心復雜。
沒有‘起疑’,何來‘相信’?
朱雀臺祭祖之后,群臣猜疑,朝堂內長公主威脅帝位的言論傳的沸沸揚揚。
蕭寒宸親政沒多久,便有御史聯名上書,讓顏青君交出兵權。
太和殿,氣氛劍拔弩張。
顏青君似乎一朝就變得人人喊打。
“長公主非正統皇室,顏家手握兵權數十年,難保不起僭越之心。”
“牝雞司晨,女子本就不該參政議政。”
顏青君看著這些人字字誅心,一副恨她入骨的模樣,看向另一邊一言不發的蕭墨執。
這些人大部分是蕭墨執的走狗,而另一些卻是真心認為她會禍害朝綱。
她并不在乎這些人的想法,只朝龍椅上的蕭寒宸拱手。
“臣絕無二心,請皇上明察。”
一旦她卸下兵權,朝中將再無抗衡蕭墨執之人。
而龍椅上的蕭寒宸看著對兵權一字不提的顏青君,笑意微漾,下了定論。
“我自然相信姐姐不會謀反,諸位愛卿多慮了。”
顏青君抬頭,望著那雙仍舊澄澈的眼睛,起伏的心似乎稍稍安定。
而更多難言的情緒就被壓在心中。
公主府。
天氣越發寒冷,顏青君看著燒的正紅的炭發愣,連謝傾塵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公主如今四面楚歌卻仍能泰然自若,不愧是將門之后。”
謝傾塵聽似夸贊的話實則滿含嘲諷,刺的顏青君呼吸一窒。
她堪堪開口:“清者自清,皇上心中有數。”
謝傾塵勾起一抹戲謔的笑。
他掀袍緩緩落座:“公主不肯交兵權,信不信您最親的皇帝弟弟會派人來刺殺你?”
聞言,顏青君的手微微一頓:“他不會。”
“公主不信,不妨與微臣賭一把。”謝傾塵的笑帶著不明意味。
顏青君怔了瞬:“賭什麼?”
“長安城防圖。”
聽到這個賭注,顏青君斷然拒絕。
城防圖是長安命脈,豈能作為賭注。
“是輸是贏,等過了今夜便一切明了。”謝傾塵并不在意她的拒絕,起身揮袖而去。
夜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