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穗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來時，梁宵已經忍不住，傾身往旁邊吐出一大口烏血，然后直挺挺地栽倒。

林穗大吃一驚，伸手想要扶他，卻被他帶得一起摔在地上，七葷八素地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

“穗兒，你沒事吧？”烏木骨其實沒走遠，就藏在前面遙遙看著這邊，見狀急急跑過來，抬起梁宵，不過關切的眼神只落在林穗身上。

林穗搖搖頭，伸手扣住梁宵的腕脈，臉色猛地一沉：“骨頭，他體內的巫毒發作，得馬上幫他解咒。”

烏木骨蠕動嘴唇，想問問她，他們剛剛聊了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只蹲下身背起梁宵，走向溫泉。

溫泉周圍沒有積雪，只隱隱有股刺鼻的味道，白色的熱氣裊裊而起，遮掩住大部分湖中景色。

林穗停在外沿，沒有再跟進去。

烏木骨要用自己的心頭血幫梁宵回溯經脈，梁宵得裸身入水，她不便觀看，就默默地站在外邊等候。

解除了巫毒，她對梁宵，是真的再無牽掛。

她能給他的，已經給了，她能為他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時間，就用來償還烏木骨的恩情。

當然，換命蠱她不會接受，能多活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了。

等她過世之后，烏木骨不能再娶妻，但他若耐不住寂寞，可以選擇走婚。他是少族長，會有很多姑娘愿意跟他好，也不會有誰敢當面指摘他。

這樣挺好的。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烏木骨終于背著昏迷不醒的梁宵出來。

梁宵的臉色已經好了些，倒是烏木骨的手指在不斷流血。十指連心，指尖血便是卡箍麽將心頭血，這些血是為救梁宵而流。

林穗心中愧疚，拿著膏藥想替他止血，烏木骨側身躲開：“穗兒，趁他沒醒，送他走吧，就像當初你把我送出京都那樣。”

林穗攥了攥手指，點頭：“好。”

烏木骨頓了頓，又看著她說道：“往后，我會對你好。”

林穗強扯出一抹笑容：“嗯。”

烏木骨比想象中更體貼，猜測她可能還有些話想單獨跟梁宵說，便借口準備馬車，留他們在石洞里獨處。

林穗卻什麼都沒有說，只伸出手替梁宵診脈，然后把這段時間里為他準備的藥草分門別類地收拾好，又附上紙條說明用法跟藥效，最后將它們打包成一個鼓囊囊的包袱。

做完這些，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梁宵在最近這段時間里變得消瘦的臉頰，好半晌才輕聲說道：“梁宵，我不后悔。”

把命給你，不后悔。

愛上你，不后悔。

遇見你，也不后悔。

只是，此生無望。

第41章 自作多情

把梁宵送走之后，林穗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即將到來的婚事上。

胡羌族的婚俗，跟東武國大同小異，三媒六證都不可少，只是時間過于倉促，很多東西都來不及準備，只能統統交給烏木骨。

同時，在她的再三提醒下，胡羌族的騎兵也開始在各處邊界巡邏，防止東武國突襲。

眨眼間，就過去六天。

這六天里，林穗在族中遇到一個叫熱嘉小姑娘。熱嘉是個孤兒，一直靠族人的救濟活著，林穗意外發現她天賦極高，索性選她為下一任圣女，帶回圣山教導。

本來圣女的記憶，要等上一任死去之后再用秘術傳給下一任，但林穗怕自己直接身死魂消，沒辦法留下傳承，于是在考驗過熱嘉，確定她能夠勝任圣女一職后，現在就把記憶傳了過去。

熱嘉很是爭氣，知道她的身體快要撐不住，就自己默默地消化著這些東西，有不明白的就看醫書，還不明白才會過來問她。

林穗十分欣慰，以熱嘉這種不眠不休的鉆研精神，將來必然能夠好好地庇佑胡羌族人。這樣的話，哪怕自己下一瞬就撒手人寰，也不會再有牽掛。

只是，哪怕心情平靜，可想到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她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梁宵。猶記得在京都送烏木骨走時，她的心情輕松而愉快，但送走梁宵后，她的心像是已被挖空。

梁宵會恨她吧？不過恨她也好，恨一個人會比愛一個人更輕松，也比愛更容易釋然，說不定等回到東武之后，他就會忘掉她，然后重新娶妻生子。

這樣想著，林穗的心一陣絞痛，喉嚨也開始發癢，怕吵到隔壁才剛剛睡下的熱嘉，她哆嗦著掏出手絹，捂住嘴悶咳。

血腥味飄散開來。

猜測著手絹已被弄臟，林穗嘆了口氣，正要起身把手絹銷毀，黑暗中忽地伸出一只手，將手絹搶了過去。

林穗嚇得不輕，退避間撞到什麼東西，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往地上栽倒……那只搶她手絹的手再度伸過來，穩穩地抱住她的腰。

有熟悉的氣息竄入鼻中。

林穗眼眶頓紅，顫抖著喚道：“晏之？”因為太過驚訝，她下意識喚了曾經最熟悉的名字。

“滋啦”一聲輕響，燭火亮起，出現在眼前的，確實是梁宵那張俊逸非凡的臉。只是他垂著眼睛看著手中的手絹，臉色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