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性子活潑又天真,身邊朋友也挺多的,同學見了都會問他,“季白,你怎麼了?”
年幼的季白已經有著自尊心了,每次都只是搖搖頭,說自己不小心摔了。
他不想,更不愿意把自己的家庭透露給別人。
但酗酒父親打他的畫面還是被同班同學不小心看到了。
他們沒有怪季白撒謊,這樣的家庭,如果是他們,他們也會說不出口。
沒人會愿意把最丑陋不堪的一面留給別人看。
小孩子純真又可愛。
交朋友不會考慮家境,只在乎能不能玩在一塊兒。
但家長會。
這樣的家庭能培養出什麼樣的孩子?家長們說。
不要和他一起玩。家長們說。
所以在最需要朋友的年紀里,季白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唯一的朋友就是學校里的流浪貓和手里的筆。
每次看到成群結隊的人他都會心生羨慕。
為什麼這樣生活就不能分他一半呢?
他也沒有奢求很多啊,只是想要一個朋友。
可以吃飯和聊天的朋友。
所以季白活潑可愛的性子硬生生被扭成了高嶺之花。
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到最后季白甚至覺得,人就是不需要朋友的,更不需要愛情和婚姻。
岑月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第一次遇見岑月是在他家外面的那條馬路上。
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季白被他爸打的實在受不了,轉身就沖進雨幕里跑了出來。
才剛上初一,他個子也不高,不敢一個人到處亂跑,更不敢回家面對酗酒的父親。
只敢躲在路邊的街檐下,等他爸睡著。
春天的雨夜,又冷又濕,一陣風刮過,能把人骨頭都凍裂。
他跑得太快,甚至忘了穿外套。
身上也臟,看起來就和小乞丐一樣。
路過的人看見都會往他旁邊扔幾個鋼镚那種。
也是在那天。
季白第一次遇見了岑月。
眾星捧月般的,像公主一樣的岑月。
不知道前頭是誰開的車,女生梳著小小的丸子頭,穿著粉色的公主裙,吵著鬧著要喝便利店里的草莓牛奶。
還非得要貨架第三層那一排的。
撒嬌一般的語氣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公主。
這種請求是季白幾乎不能理解的。
在他的家里,這種請求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白日做夢。
但女生的家人真的答應了她。
等待間隙,女生降下了車窗,似乎是想要感受感受車外的雨絲。
坐她旁邊的打扮得非常精致的女人幾乎是立馬就皺起了眉頭,但眼神里卻不是不耐煩和煩躁。
而是一種近乎于心疼的感覺。
他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岑母讓岑月搖上車窗,“月亮,這樣會感冒!”
但岑月嘟起嘴巴,一臉她知道她媽媽會同意的肯定感,“我就看看雨!就一會兒。”
岑母寵溺地笑了笑,看著轉過頭的岑月,笑著在身后用手默默給她擋雨絲。
季白的視線隔著朦朧的雨絲和岑月對上。
那一瞬間,季白幾乎是立馬就低下了頭。
女生的眼神清澈又干凈。
和他不一樣。
羞恥的感覺緊緊包裹著他,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
車內應該開著空調,似乎還有糖炒栗子的香氣。
季白沒吃過,但見班里的同學吃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季白緊緊包裹住自己,再也不愿意把頭抬起來了。
但女生卻打開車門下了車。
一把雨傘被撐在了季白頭上,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關東煮。
很香。
“你也在看雨嗎?”岑月眨著眼睛說,“但別看太久哦,吃點東西暖和一下吧。”
季白盯著傘下那雙鞋,遲遲沒有伸出手。
但女生卻很有耐心,也很溫柔。
“我身體不太好,在雨里待太久我會感冒的,感冒了會很難受的。”
輕輕柔柔的語氣夾著淡淡的雨絲飄到了季白耳朵里。
過了半晌,他終于伸出雙手。
近乎珍重般拿過了雨傘和那杯關東煮。
謝謝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女生就已經撐著傘跑進了雨幕里。
跟一只小精靈一樣。
季白怔怔地看著岑月上車的背影,心底一陣暖流劃過。
明明剛剛還那麼冷,現在為什麼會這麼暖和?
是因為這杯關東煮麼?
季白不知道。
岑月上了車,透過車窗沖季白招了招手,“看完雨早點回家哦,我回家啦。”
季白點點頭,喃喃出聲說了句謝謝。
車窗搖上,女生活潑可愛的樣子消失在視線里。
季白望著岑月離開的方向,老半天才緩過神。
今天好像也還不錯。
雖然挨了打,但他遇到了心軟的公主。
女生走后不到一分鐘,斷斷續續下著的雨突然就停了,天空中甚至出現了一輪彎鉤似的月亮。
他看見月亮了。
在雨夜。
手里的那杯關東煮季白沒有浪費,湯也喝得一滴不剩。
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再次遇到心軟的公主是在高一。
季白沒想到會在附中再次碰到岑月,也沒有想到女生已經完全忘記了他。
可能是因為突然竄高的個子,也有可能是因為越來越清冷俊秀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