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君啟,都放心的把這個盛世交給她,她會做的比我們更好。
有些事情,甚至不用我和君啟幫她鋪平道路,她自己就能很好的解決。
她比我更寬和,比君啟更堅定。
阿愫當年的話也得到了印證,她是個很美麗的姑娘。
有風流的文人墨客寫下多情的詩句,贊美東宮的美麗賢德。
嘉猷看后不過一笑了之。
寫至此處,困意翻涌。
最近頭疼的毛病常常有,君啟日日監督我喝藥,偶爾想讓妙儀偷偷倒掉,她卻直呼“不敢。”
我瞪她,她悄悄端出去,就碰到了君啟早就侯在門外。
妙儀被嚇得直接傻在原地,君啟接過她手上的藥,示意她退下。
我拿了本書,擋在面前,不敢看他。
他把藥往我面前一放,“周綏綏,我就知道你會來這一出。”
我把書從臉上拿下來,訕訕道“太苦了,不想喝。”
他皺眉看我,“還想不想病好了,昨天晚上是誰在我懷里囔著頭疼?”
對于喝藥這件事,君啟從來不縱容我。
我看看藥,又看看他,最后說“你過來。”
他雖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樣子,但還是照做了。
我往他懷里一靠,他伸手攬過我的肩膀,讓我以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的懷里。
我端起碗,把里頭的藥喝個干凈。
太苦了,我直皺眉頭。
他低頭,在我的臉上親了又親。
我笑了開來。
后來,妙儀才悄悄告訴我,他低頭親我的時候,嘉猷正在門外,想要進來。
看到這一幕,又乖覺的退了下去。
還拉住妙儀問“妙儀姑姑,爹爹和娘親日日都是這樣嗎?”
妙儀哪里敢多言,但禁不住那丫頭纏著她問。
只好紅著臉說“回殿下的話,的確日日如此。”
《明德起居注》(三)
今年是明德二十六年,我四十二歲,君啟四十六歲。
嘉猷也已經十六歲了,我十六歲的時候,已經稱帝開始執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的緣故,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我和君啟提起,他總讓我不要胡說八道,說我正當盛年呢,有點小毛病正常。
但我知道,他一直瞞著我偷偷去問太醫令,我的身體什麼樣了?
我沒有讓太醫令告訴他實話,所以他每次收到的回答都是“多多保重,少操勞就好。”
我自己的身體,我比誰都清楚。
如今的嘉猷已經有了帝王的樣子。
年輕就是好,遮不住的光彩。
用貞凝的話來說,“接下來,又會是一個不一樣的盛世。”
最近咳嗽總是會咳出血來,身體也越來越虛弱,我實在是無力再完完全全的投入朝政之中。
明德二十六年的四月,我宣布退位,和君啟云游四海。
我估摸著自己實在沒幾年壽數,著實想自私一回。
不用背負天下蒼生的重擔,而是和夫君一起從高寒的明臺之上走下來。
我這一輩子,幾乎把全部的人生都獻給了大周,問心無愧。
甚至為了國家和百姓,我舍棄了很多很多東西。
人生的最后幾年,我想把時光還給我自己,不做那至高無上的孤家寡人了。
只做回我自己,只做周珠衡。
君啟無條件的支持著我的所有決定。
我們離開皇城的那日,嘉猷親自送了我們出城門。
我知道,她無論是皇帝還是庶人,無論長到多大,都是粘著我們的小丫頭。
她此刻已經是新帝,改年號為“永泰”。
嘉猷一只手拉著我,一只手拉著君啟,舍不得我們離去。
但她明白,她的娘親和爹爹,已經被困明臺大半生,實在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最后還是放開了我們的手。
她笑著說“娘親和爹爹要好好保重,女兒接過了你們身上的擔子,必然不負所托。”
她依依望著我和君啟,“女兒會像娘親一樣,當一個盛世明君。”
“你們要是想女兒了,一定要回皇城看看。”
我輕輕擁抱了我的小姑娘,在她耳邊說“熙熙,娘很放心你,你當一個明君的同時,也不要太克制自己,也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快樂的人。”
“有的時候啊,難得糊涂也是不要緊的。”
嘉猷比我更聰慧,該知道都已經知道了。
我能關照她的,也不過一二而已。
之后的人生如何,還是要她自己去細細品味。
風傳花信,雨濯春塵。
這是一年四季里最好的時節。
我拉著君啟的手,把自己全身心的交付給他,只跟著他走。
恍惚間想起,上一次和他出去,還是明德八年。
北齊故土,平陵祭拜,相攜在我們最好的年歲。
距今已經過去十八年了。
在我和君啟的人生里,這十八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我們卻已經白了頭發,不復曾經的青春光彩。
但情分卻像濃酒,隨著時光的沉淀越來越醇厚。
游舟于湖上,我靠在他懷里看遠處山色青碧,煙霧朦朧。
那是在皇城四四方方的朱墻金頂中,看不到的風光。
我抬頭親親他,說“這樣的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摸摸我的臉,“我們給了熙熙一個不用操心的盛世繁華,現在的一切都很好,你我只管相依在這天地里,自由山水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