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黎看著屏幕里凌亂的房間，和元辰眼底的烏青，只能嘆氣著跟他道晚安，讓他早點休息。

“別擔心，會解決的。”元辰說完，嘴角笑意尚在，卻沒笑到眼睛里。

黎黎朝他揮揮手，視頻就這樣中斷了。

親密關系里，刨根問底是愛，欲言又止是愛，喋喋不休是愛，閉口不談也是愛。黎黎做了她能做的事，剩下的選擇，說與不說，什麼時候說都是元辰自己的事。

原生家庭的生活記憶，曾經讓黎黎以為，密不可分才是愛，要知道對方的一切心情，要掌握對方的一切動態。

其實，毫無秘密，才是最令人窒息的掌控。

黎黎當然不是有控制欲的人，只是一個人習慣了被控制，就會誤會，這是一種親密的表現。

只是后來，她才明白沒有分寸感的關系，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盤剝，都是入侵，都是威脅，都是挑戰。

黎黎一有風吹草動，父母就風聲鶴唳，元辰稍一皺眉，黎黎就膽戰心驚。

這，其實都是病。

一個人只能自我成長，自我療愈，剩下多余的關注，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是日子太閑的后遺癥，與其費盡心機改變別人，不如好好照顧自己。

黎黎站在窗前看著月亮，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元辰。

【我一直想從你的窗子里看月亮】

隨著高鐵的普及，黎黎就越發懷念綠皮火車。

雖然慢是慢了點，田野山川，溪流大海，皆隨它而去。而不是現在這樣，滿目高架電線，和不滿格的手機信號。

因為信號干擾，黎黎和元辰的固定視頻時間被打破。元辰坐在黑暗里，對面的樓宇鱗次櫛比，燈火通明，映得陽臺一片斑駁。

元辰在各種渠道聯系黎黎，都沒找到人，等了一個小時，才等來回電。

“元辰，元辰，你猜我在哪兒？”

“黎黎，你在哪兒？”

異口同聲地互相詢問對方，又不約而同地觀察視頻畫面，兩個人的表情都逐漸變得怪異。

“你去找我了？！”后知后覺的他們，再次異口同聲。

情況大條了，想要制造驚喜的兩個人，各走各的路，結果還是一人在一城。

黎黎站在高鐵站臺，仰頭看天，他們倒是看到了對方城市的月亮。

最后還是沒離開車站的黎黎，又重新坐上了高鐵，踏上了歸途。元辰開著黎黎的小電車，把她從車站接回了家。

黎黎興奮的心情，被意外情況攪和得支離破碎。她進了門，一屁股就坐在沙發上，跟個泄氣的皮球一樣。

“怎麼這副表情，好歹還說明，我們心有靈犀不是嗎？”

元辰在門口處望著黎黎，手里還提著她的生日蛋糕，是他所在地的網紅品牌，至少要提前幾天預訂的那種。

黎黎看了眼時間，馬上十二點了。

二十八歲的最后一頓晚餐，合并了二十九歲的第一頓早餐，這也是她第一次這麼晚吃生日蛋糕。

黎黎盯著這麼大一塊熱量，她在想，如果算早餐的話，吃完是不是負罪感能少點。

元辰瞇起眼睛，嘆了口氣，把花放進花瓶里，輕輕放在桌子上。他慢條斯理地走過來，自然地靠坐在黎黎身邊。

“你不是不喜歡準備驚喜嗎？”

元辰的手臂搭在她的腰側，垂眼抿唇靜靜地聽黎黎說話。眉目不經意地舒展，他的神色變得格外溫柔。

“其實，我最近不太忙，但是我好累，見到你才覺得好一點。

”

黎黎過了本命年之后，就沒那麼喜歡過生日了。

十年一個節點，三字頭的年紀，男女對此都有天然的畏懼感。

所以，黎黎今天去找元辰，只是為了去找他而已。

“我不是一個多有儀式感的人，沒有什麼日子對我來說，是有特殊意義的。”

“我永遠愛你，并不需要什麼日子，什麼形式，來告訴你這件事。但是既然你需要，那我愿意在你覺得每個重要的日子，都對你說，我愛你。”

黎黎眨眨眼，呆了一會，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年紀大了。

按照之前的想象，現在這個畫面，應該既溫情又浪漫。可是她好像也對浪漫過敏了，她只覺得肉麻，再加上元辰平和又淡然的眼神，還真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無奈地扶額，說終于知道元辰過去為什麼不說了，他們在一起都十多年了，這話聽著真的太矯情了。

黎黎這麼一說，元辰反而覺得來勁了。他按著她的肩膀，讓黎黎直視些他，說，那不行，今天的話還沒說完呢。

“元辰，你這是蓄意報復吧？”

黎黎掙扎著，就往臥室跑。她邊走還邊說，趕緊把蛋糕收起來，然后睡覺，太困了。

元辰倒是聽話，把蛋糕放進冰箱，又追進臥室。他說他一定要把這些年欠下的情話，都慢慢補給黎黎。

“你是不是有病啊，元辰，這東西還能補嗎？”

“那你下次要是又生氣，鬧離婚怎麼辦？”

“我……是因為這個嗎？”

因為什麼生氣，說白了，就是氣不過，就是情緒梗在那而已。

黎黎想起，學生時代，她最喜歡的作家寫道，大多緣分朝生暮死猶如露水。

那個時候的她，把這句話的后半句改成，唯獨她和元辰，像一條生生不息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