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桿有一米高,不過段宇成柔韌性好,不用手扶任何地方就踩了上去。他雙腳站到寬度不到十公分的欄桿上,站得穩穩的,一點也沒有喝醉酒的樣子。
路人被他嚇到,紛紛遠離。
胡俊肖反應最快,第一個沖了過去,可是還沒過馬路,段宇成就一個魚躍扎進了河里。
“我操!”胡俊肖大喊。
河水浸沒段宇成,他感覺世界終于清靜了。
他閉上眼睛,將肺里的空氣清光,任由自己下沉。他漸漸覺得周圍包裹他的不是河水,而是他練田徑的十幾年里,流過的汗水和眼淚。
背部觸底的一瞬,段宇成猛然驚醒,他雙腳一踩河底,翻身游去。
“我就說讓你看住他!”施茵在橋上大哭,使勁打賈士立。“你還讓他喝酒!”
賈士立平日喜歡開玩笑,到這節骨眼也慌了。
“我也不知道,我……”賈士立語無倫次,一下脫了半袖,露出一身肥膘。“我去救他!”
韓岱拉住他。
“你冷靜點,快點報警。要救也別從這跳,你不知道水夠不夠深,不夠摔死你!”
聽到“死”字,施茵再也控制不住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此時,被他們擔憂的主人公已經游出半里地了,在離學校最近的地方上了岸。
段宇成像個水鬼一樣蕩進校園,無視所有人的視線。
羅娜靜靜坐在書桌前,她面前放著一碗沒有吃的冰粉,那是吳澤買來的。她最喜歡吃冰粉,但今天沒有絲毫胃口。
桌上擺著一疊疊的材料,還有一份申請書。這是羅娜向領導提出聘用一位新的田徑項目教練的申請材料。她準備了很久,也聯系了很久,但看今天的情況,大概率是夭折了。
羅娜心里難受,到了無所適從的地步。
最后她泄憤一樣把申請材料團巴團巴扔進廢紙簍,起身去洗手間。她準備洗個熱水澡,然后大睡一覺。
就在起身的同時,房門再次被敲響。
砰砰砰。
跟之前的力度和節奏一模一樣。
那小子又回來了。
他當她這是茅廬呢?一而再再而三回來。
門外的人見屋里沒動靜,拍門的聲音更大了。羅娜被他拍得心亂如麻,沖門口喊一聲:“你拍什麼!討債啊!”
聲音斷了兩秒,然后暴雨來得更猛烈了。
羅娜在門被拍漏之前過去開門,然后見到了從水里撈出來的段宇成。
他的眼睛是赤紅的,渾身散發著濃濃的酒氣。
羅娜目瞪口呆,剛要張嘴,段宇成忽然一個惡狗撲食,大手把她嘴捂上了。
“唔!”
羅娜反手一個推他,沒推開。
他的力氣被河水泡發了。
羅娜連踢帶踹掙扎,段宇成聲音低啞,“你別說話,聽我說。”
她猛然用力掙脫開,一嗓子差點破音——
“你到底要干什麼!”
段宇成眼底血紅,嘴唇顫抖,看她好久沒出口。羅娜又想罵的時候,少年撲通一下跪下了。
這一跪把羅娜所有脾氣都跪沒了。
“是我的錯。”
他張口認錯,語氣不像第一次那麼軟弱無力,也不像第二次那麼咄咄逼人,那是羅娜最熟悉的段宇成的語氣。有小心翼翼的倔強,更多的是乖巧和懂事。
這久違的語氣把羅娜的心揉得稀巴爛。
他說:“請你原諒我。”
他的氣勢徹底沒了,眼淚汪汪看著她。而且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越發加劇了場面的凄慘。
羅娜眼睛酸澀,低聲道:“你起來,讓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我不會離開的。”他又說,“如果你們覺得我跳高真的不行,我愿意換別的項目。換百米,百米如果再不行我也可以跑400米,我400米也很厲害。”
他拉住羅娜的手,咬緊牙關,攥得她關節生疼。
“除非真到山窮水盡的那一天,我絕對不會離開田徑的。”他嗓音越來越啞,眼睛越來越紅。“我太討厭離開田徑的自己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我混蛋,犯了很多錯,惹你們生氣。你打我一頓吧,但你一定原諒我。”
他語無倫次,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完全不像話。
而就是這樣不像話的發言,逼得羅娜五臟六腑都發燙了。
“我讓你起來!”
這算什麼。
她簡直要破口大罵。
競技的世界里,這些用血汗喂養長大的孩子,永遠意氣用事。前一秒還失魂落魄,后一秒便雄姿英發,干干脆脆幾句話,就把所有希望都點燃了。
她拿手狠狠戳了他的腦殼,“你現在不軸了?”
他雙手握住她,額頭抵在她的小臂上,上氣不接下氣。
門口路過一個女老師,瞧此場面,笑道:“干啥呢,求婚呢?”
羅娜:“……”
等人家走后,她拉他往屋里來,無奈段同學長在地上了,紋絲不動。
“進來啊。”
“你先說原諒我。”
“進來再說,你不嫌丟人?”
他搖頭。
他喝酒就是為了這種時刻,他現在臉皮厚如城墻。
他拉著她的手,又輕輕問一遍:“你原諒我嗎?”
可能是因為剛才那位女老師的調侃,羅娜覺得這場面說不出的詭異,她清清嗓子,說:“有什麼原不原諒的,你自己想開了就好。”
“那你說你原諒我。”
“……”
沒道理,怎麼搞得像她才是犯錯誤的人。
“說啊。”
“行行行,我原諒你,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