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杉的宿舍只剩下他們兩個,加上來串門的毛茂齊,三個男孩就學校要展開的新項目討論起來。
劉杉問:“全能教練什麼時候來?”
段宇成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回答道:“說是下周。”
毛茂齊說:“師哥真厲害,居然練全能了。”
劉杉嗤笑道:“被跳高淘汰的運動員,厲害個屁。”
因為放假,校園的夜晚變得很靜,靜得段宇成心如止水,都懶得反駁劉杉。
毛茂齊替師哥說話:“全能很難呢,有十個項目呢,跳高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劉杉怒道:“你閉嘴!”
段宇成躺在床上笑。
“你笑什麼?你別囂張我告訴你!”劉杉瞪著上鋪的段宇成,不無嫉妒地說,“羅教真是對你太好了,你現在就是仗勢欺人!不對,應該是狗仗人勢!……好像也不對。那個詞是啥來著,就是仗著寵愛瞎嘚瑟那個。”
段宇成好心提醒他。
“恃寵生嬌。”
“對!你就是恃寵生嬌!”
段宇成手掌墊在腦后,望著天花板。
“恃寵生嬌”這個成語讓他陷入沉思。
“……她寵我嗎?”
他的喃喃自語被劉杉聽到了,氣得差點蹦起來。
“你還有臉問?你真是占著茅坑不拉屎!你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人心不足蛇吞象!”
毛茂齊鼓起掌來。
段宇成冷笑一聲道:“你沒考去中文系真是糟蹋了。”
他翻了個身,面朝墻壁躺著。忽然覺得身下有些硌,從褲兜里掏出個東西,是之前羅娜送給他的小鑰匙扣。
浪花小人舉著大拇指,笑得一臉蠢樣。
她寵他嗎?
她對他很好,不過這種程度算是寵嗎?
段宇成雖然年紀小,但也成年了,他能分辨出羅娜對他的感情停留在對一個有希望的運動員的期待上。
那是教練對弟子的感情,并不是“寵”,至少不是他想的那種“寵”。
他心里的“寵”是更一種親密的感情,更細膩,更安寧。就像那天他們沐浴的樹蔭,或者咖啡的泡沫,桃子的毛絨,亦或者是陽光照耀下她淺紅的發絲,和深藏在她毛巾里的體香。
是那種相互看一眼,心就會化掉的感情。
段宇成再次翻身,臉埋到枕頭里,耳根發紅。
他不是詩人,他只是個習慣于曝露在陽光下的運動員。他沒有那麼婉約,無法想出更多描繪“寵溺”的句子。
但他感受得到。
就因為他是個習慣陽光的運動員,所以他的這種感受比常人更為濃郁,也更為熾烈。
而且,他二十歲......
枕頭里抬起一雙狼性的眼。
這是一個可怕的年齡,吃完飯馬上會餓,受了傷也很快會好,心念起了就無法無動于衷。
段宇成口干舌燥,月光也無法撫平他的野心。
他患得患失,又躍躍欲試。
第三十五章
楊金來的那天, 田徑隊的老師都去給他接風洗塵了。
楊金今年五十三歲,是全能項目的老字號教練。他在體校干了好多年, 一直在找好苗子, 可惜每次都是差那麼一點。
教練和弟子就像伯樂和千里馬的關系,相互吸引,相互成全。這次羅娜能這麼順利撬來母校的墻腳, 段宇成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接風的飯局里,楊金談笑風生, 他拉著吳澤,說自己當年指點過他短跑, 問他記不記得。吳澤笑著應承。大多體育教練都嚴厲寡淡, 不茍言笑, 但楊金不同。他生得慈眉善目, 圓溜溜的眼睛,愛說愛笑,很喜歡鼓勵學生。
羅娜記得當初在體校, 楊金幾乎是最受歡迎的教練。很多學生都想跟他練,但楊金的要求很高,他屬于智慧型教練, 非常講究科學和系統,在他這能達標的運動員非常少。
但凡能達標的, 被他挑中的,都能出來些成績。
不過因為是十項全能項目,即使出成績, 也只是在國內有點動靜,國際上從來沒有掀起過什麼水花。唯一一個成績最好的,曾經在亞運會上拿到第五名的運動員,也在去年因為傷病退役了。
飯局吃到最后,楊金和王啟臨聊起國內的十項全能現狀,兩人一起抽起煙來。
中國的十項全能水平與世界差距巨大,雖然沒有大到國足和巴西男足的差距,但也常年是奧運會世錦賽絕緣體。
上屆全運會十項全能冠軍總分是7662分,而上屆奧運會冠軍,美國選手伊頓所保持的世界紀錄是9045分。
這個分差是什麼概念?就是對方十個項目里少比兩項都穩穩贏你。
這還玩什麼?
國內并不重視全能項目,說好聽點大家務實,難聽點就是勢利。因為水平差距實在太大,十項全能又是出了名的難練,對運動員的整體素質要求奇高,所以很少有組織和機構對這個項目下大本錢。
上面不重視,下面自然就沒人練。
最后飯局演變成吸煙大會,羅娜搞不懂為什麼這些退役的男人都要學抽煙。如果屋里有個煙霧報警器,現在估計就要來個水簾洞天了。
她想起段宇成,不知道他退役了會不會抽煙,她覺得大概率是不會的,他的氣質跟這些男人有本質上的不同。
酒過三巡,楊金喝得滿臉通紅,一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