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茗沉默了一段時間,最后下定決心般地說:“是我。你可以這樣理解吧,心理學實驗除了人為干預控制變量的方法以外,還有一種自然觀察法。蔣旬的存在提供了一個契機,一面是我校教育心理學歷年來最優秀的畢業生之一,另一面是需要得到教育的學生我們想看看在自然條件下林晚星會做些什麼。”
巧妙的安排,對“好奇心”的完美利用,稍加引導但不做干涉,盡量保持自然地觀察。
陳錢兩位老師確實做了很多工作,但很多東西顯然在他們能力范圍之外。
“那麼我呢,一個有心理問題的教練,你想用我觀察她什麼?”
“我發誓我給的都是建議,我沒有用任何心理學暗示手段讓你去她的身邊。是你自己選擇了梧桐路17號,聽到你和你父母交流新地址的時候我驚呆了。我們為她安排了那麼多刻意相遇,但只有你,是她命中注定的意外。”
王法站在天臺凜冽的風口,這里到處是他和林晚星生活的痕跡。
他們在這里聊天,看電影,觀察不遠處的球場。林晚星會在這里工作,記錄學生們的日常,也會照顧花草指揮學生們做這做那。她一直謀劃著養只貓和一條狗,但始終沒有撿到合適的。風里好像都卷著她的笑聲。
無論聽嚴茗說多少,王法腦海中只有林晚星。
她很明顯想要逃離這一切,可偌大的社會關系網卻將她交織其中。
她被觀察著,被人引導著做了許多事。
直到她選擇離開,王法甚至慶幸她終于走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現在可以理解,她為什麼要走了。”王法平靜地說道。
“問題就在這里,Winfred。”嚴茗換了個坐姿,鄭重說道,“林晚星作為自然觀察實驗對象,我們了解她,不認為她會一走了之。你可以尊重她的選擇,不再過問,或者,幫助她走出來。”
“明白。”
嚴茗坐在餐桌前,打開了電腦,她看著屏幕上的內容,再次告誡王法,“如果你想了解她的故事,可以打開郵箱。但這是一個死局,當事人從一開始就選擇自殺,沒有人知道真相。”
按下發送鍵前,嚴茗這樣說道。
第120章 舒庸
死者名叫舒庸。
1959年生人, 永川大學心理系終身教授。
1977年,舒庸進入永川大學心理系學習。
1981年,舒庸畢業, 獲教育學學士學位, 同年9月,舒庸進入永川大學心理系,先后擔任助教、講師。
1995年,舒庸前往美國CHU大學擔任訪問學者,回國后,他潛心兒童道德心理學研究。
和現在擁有華麗履歷的學者相比, 舒庸教授生平相對簡單樸素。他鮮少參與社會活動,潛心學術,并主持了大量重要研究。
同時, 舒庸熱愛教育工作、悉心指導學生, 在當選永川大學心理系副主任后, 他仍然每周堅持承擔大量教學工作。
舒庸教授和夫人何悠亭生活清貧,樂于助人, 資助了超過1000名貧困學生,工資除基本生活所需外全部捐獻。
就是這樣一位深受學生喜愛,在安貧樂道的教授,于一個隆冬的午后, 在自己辦公室結束了生命。
而林晚星,是舒庸生前,最后見過他的人。
打開郵件前,王法其實沒有猶豫。
他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 設想了很多林晚星被指控的“惡行”, 但舒庸的死亡, 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這不是什麼極致的暴力事件,而是一場陰暗潮濕的雨。
舒庸自殺后,林晚星作為生前最后和他接觸的人,接受了警方調查。
調查內容不可知,但很快林晚星就回來了。
在郵件中,撰寫人用上了“無罪釋放”這個詞。
因為警方確認,舒庸是自己踢倒了腳下一米多高的心理書籍,懸梁自盡的。
死亡現場滿地卷帙,沒有他殺痕跡。
林晚星在法律上脫罪,但撰信人認為,林晚星必須接受嚴厲的道德審判。
因為她涉嫌精神控制舒庸,使舒庸教授飽受折磨,愧對家人,最終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郵件中附上了舒庸教授寫給夫人何悠亭女士的親筆道歉信。
舒庸教授最后說:悠亭,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這個家,對不起你。
整封郵件內容樸實直白,飽含對舒庸教授的緬懷和對林晚星的恨意。
林晚星和舒庸夫婦私交密切,信中羅列的證據眾多。包括舒庸對林晚星的愛,幫助林晚星完成論文的證據,以及一些相關同學的證詞。
云層濃厚,藤蔓陰影密布。
荒誕的、詭譎的、驚悚的……
在這封發送給永川大學大量校友的信件中,林晚星是個為了私利不惜勾引老師、破壞家庭、無惡不作的魔鬼。
舒庸飽受良心譴責,又放不下對林晚星的情感,最后選擇自殺。
王法很難形容看完郵件后的惡寒。
人已經死了。
死者承認,同學作證,物證豐富。
對林晚星來說,她百口莫辯,沒有任何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
連親生父母都不相信她,要怎麼才能解釋清楚她不是這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