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處理日常工作的辦公室就在排球館二樓,從體育學院大樓走過去要小半個小時。
當她到了體育館,剛上二樓,就看見辦公室門外的走廊上站滿了人。
陸盼盼只需瞄一眼,就知道球員都到齊了。
這些個高個子大男孩擠在辦公室門口,有的局促不安,有的面色漲紅,倒不像離別的氣憤,怪異得讓陸盼盼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盼盼姐,你真的辭職了?”
球隊二傳手首先問。
陸盼盼點頭,朝辦公室走去,他們卻沒有自然地讓開一條路,扭扭捏捏地堵在陸盼盼面前。
“一個個的怎麼跟小孩兒似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就算我不辭職,你們也會有畢業的一天。”
陸盼盼笑著撥開他們,正要抬腿進辦公室,就見隊長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目光閃爍,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盼盼笑著拍他的肩膀:“好啦,馬上就是決賽了,你們不要分心,好好訓練,爭取拿個冠軍,彌補去年止步四強的遺憾。”
陸盼盼走進辦公室,身后的隊員卻沒有立即跟進來,在門口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進來。
陸盼盼放下包,一邊彎腰打開電腦,一邊說:“你們可要打起精神來,說不定下次相逢,我就是你們對手球隊的經理了,到時候我可不會心慈手軟哦。”
陸盼盼說完,沒有人應聲兒,她也習慣了這些孩子的不善言辭,所以沒有在意,把注意力放到了電腦上。
她選中一個文件夾,打開一開,頓時一驚。
“這……”
她抬頭看向隊員,可這些大男孩兒卻沒有幾個敢看她的。
陸盼盼自知在職場混得不好,不懂得取悅領導,也不會為自己爭取福利,只知道埋頭做事,更別說鉆研那里彎彎繞繞的事情。
但是此刻此景,她再糊涂,也大概猜到怎麼回事了。
陸盼盼沒說話,轉身打開文件柜,找到最上排的那一封牛皮文件袋,伸手一摸,果然空空如也。
她就這樣舉著手愣了片刻,身后的隊員也都心知肚明。
雙方氣氛僵到了極點。
還是那個二傳手,他忍不住想站出來說話,剛說了一個“盼”字,就被人拉住。
大勢所趨,他只能選擇緘默。
陸盼盼閉了閉眼。
她看似平靜,卻沒有人知道,如果心寒是一件看得見的事情,那麼這些人能看見她的心像動漫特效一般被冰封住。
說起來夸張,可陸盼盼此刻就是這樣的狀態。
“好啦。”陸盼盼垂下手,在褲子邊擦了擦,為了掩飾尷尬,一回頭,就又是笑顏如花的模樣,“我們注定緣分到此,你們好好加油,別辜負了自己的夢想。”
陸盼盼走出排球館,夕陽下,這座球館大氣輝煌。
她還記得,她剛來這里時,這還是個破爛的19年代初舊建筑。
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自認自己功不可沒。
可如今,沒人承認她的功勞,甚至辜負了她這幾年的赤忱,在她說出辭職的那一刻,所有情分,竟然全被她這群悉心培養的球員斬斷。
——那臺電腦和文件袋里,是她這幾年做的全國各大高校排球隊的數據。
精確到每一場比賽。
這些數據有多重要呢,這麼說吧,陸盼盼剛剛成為球隊經理時,這支球隊連高校選拔賽都無法突圍,領導和教練焦頭爛額,甚至一度面臨遣散球隊的危險。
那時候的陸盼盼每天查閱資料,在鋪天蓋地的文獻中找到了一絲希望。
據說現在的頂尖職業球隊,會做“數據分析”。
而這個概念,還沒有引進高校球隊。
于是陸盼盼兩只袖子一擼就開干。
數據分析軟件Data Volley全是意大利語,陸盼盼一竅不通,那就熬夜學。
而每一場比賽結束,球員們精疲力盡,陸盼盼也好不到哪兒去,因為她要全程高度集中記錄對手和自家球員的每一次位置變化與打法,眼睛不能離開球場,而手指要盲打精確記錄數據。
就這樣,幾年下來,手握各大高校數據的慶陽大學做到了知己知彼,再配合高強度訓練,在去年聯賽上終于異軍突進,從查無此隊成為一路沖進全國四強的強隊。
可如今,緣分盡了,情分也沒了。
在得知陸盼盼要離開的那一刻,球員們竟然第一時間把她記錄的所有數據藏了起來,生怕她握著這些東西,成為來日擊敗他們的武器。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陸盼盼理解他們的做法,卻不贊同。
回家的路上,她自己也想了很多。
自從干了這個工作,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幾乎全年無休跟著球隊天南地北地打比賽,工資少得可憐,球隊的成績也跟她的獎金沒有半毛錢關系,甚至到現在她還不算慶陽大學編制內的員工。
忙活了這麼幾年,編制沒有,錢也沒有,最后得到的就是個狐貍精的稱號。
短短十分鐘的路程,陸盼盼做了個決定。
離開這個行業,這個讓她寒頭心的行業。
可是她大學專業是金融,還沒畢業就全心思撲在球隊上,專業技能不會,也沒有其他長處,還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