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市體校來招生,我聽說乒乓球一共就收八個人,分到咱們幾個鄉鎮上,也就一個名額。”
宋來春的聲音帶著羨慕,“多少人削尖腦袋想進的少體校,你們家劉耀去的那麼輕松,你還猶豫什麼呀!”
村鎮上有些人家買了電視機,不只是電視里,還有廣播,這幾年全都是乒乓球比賽的消息,一個個的金牌往兜里拿,誰聽了不激動?學校里可以沒有籃球架,但必然有乒乓
球桌。
對成年人來說,金飯碗是進體制,但對孩子來說,是進體校!而體育運動里哪一個國民度最高?
當然是乒乓球!
宋翠菊很受用宋來春的話,但沒走幾步,她臉上的笑意僵住了,轉變成了厭惡——她看見了前面的兩人。
要知道,劉賈拋棄病重的妻子,和她處上沒幾天就結婚,村里還是有人說閑話的。
每次一看到常晴,就像是在揭宋翠菊的疤。
這丫頭片子以后不會來要求分老劉的家產吧?
不過她可是第一胎就能生出兒子的人,常晴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女兒,劉賈根本就不認她。宋翠菊想到這里,底氣足了不少,陰陽怪氣地停了下來,非要說幾句心里才舒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落鎮上有乞丐呢,真臟。”
沒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她在陰陽怪氣誰。
常曉雷下意識拉了一下常晴,怕她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常晴卻是頭也沒抬一下。
“可算等到你了!”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氣喘吁吁跑了過來,“要給小晴做個家訪,真不容易!”
——趙民。
常晴的班主任。
他找了常曉雷好幾次,但常曉雷白天都在外面擺攤,家里一直沒人,今天是特殊情況,常曉雷腿不舒服,沒走多遠,就在家門不遠處的路口補鞋。
“啊,趙老師,有什麼事嗎?”常曉雷緊張起來,以為常晴又惹事了。
“不不不,是這樣的,”
趙民從棕皮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紅筆打著滿分一百的卷子:“這是半期考小晴的卷子,當然,這個只是數學,語文也非常不錯的,她每學期的期末考都是滿分,這樣的成績,區城的一中和二中都聯系過我,希望……”
中學也是會搶生源的,落鎮小學的學生,大多考試都在及格線上飄,甚至很多學生不及格,這個時候出了一個門門滿分的尖子生,當然很顯眼。
趙民是希望常晴的家長自己決定,他不會干預學生家庭的選擇,無論是一中還是二中,都是非常好的學校。
當然,他本來也想和常晴家長談一下關于孩子營養的問題,十二歲了,常晴個子在同齡之中不算高,且瘦得離
譜。
面對趙民的詢問,常曉雷陷入了沉默,倒不是他不是該選哪個學校,而是——哪個學校的生活費和學雜費,對他來說都是一筆巨款。
趙民看了眼常曉雷的狀況,也不是傻子,大抵也明白了常晴的家庭情況,他嘆了口氣,讓常曉雷再考慮考慮,說完這件事,趙民才注意到身后被無視的有些臉色不善的宋翠菊。
宋翠菊停下來,本來是等著看常家笑話的,沒想到趙民來卻是把常晴夸了個遍,宋來春還在旁邊,不管宋來春有沒有認出這個小女娃是誰,她臉上面子都是掛不住的。
此刻,宋翠菊也忍不住強撐著繼續諷刺,“窮得叮當響的,還想上區城的中學。”
落鎮小學沒幾個老師,一個老師往往會教多個班級,劉耀雖然上四年級,但趙民正好也教他的數學,此刻聽見宋翠菊的聲音,趙民扶了扶眼鏡,想起來什麼似的,從包里又翻出來一張卷子。
這張比起剛才那個整潔又美觀的卷子來說,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字跡潦草不說,還全都是紅叉,最后那紅彤彤的二十四分格外顯眼,“劉耀媽媽,正好你也在,我就不跑劉家了,這是劉耀的卷子。”
提到劉耀,趙民的語氣無奈而失望,“希望您有時間能好好關注一些孩子的學習問題,這不是他第一次考低分,五六十已經是常事了,我怎麼也沒想到這次半期能考出二十多分來。”
宋翠菊臉黑得還沒說話,旁邊的宋來春倒是叫了一聲,“這怎麼可能!”她還伸手去拿那卷子,還沒看清,就被宋翠菊一把搶走。
宋來春眼珠一轉,心中暗自憋笑,知道原來翠菊在外面也是吹的多一些,她兒子到底幾斤幾兩還有待考證,想到這兒,宋來春可算出了口氣,不依不饒地說,“這不會是老師您打錯分了吧。”
趙民直接把大實話三個字寫在臉上,“當然不會!”
宋翠菊最看重就是面子,如今當著親戚面被戳穿兒子的成績,整個人差點當場裂開來,恨不得直接撕了這卷子塞進宋春來的嘴巴里,好叫她閉嘴。
好在有人幫她解了圍,讓她能離開這兒——
遠處不知道誰喊了聲,“宋姐,你兒子掉進臭池塘了,快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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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民走了之后
,常晴煮了稀粥給舅舅,洗完碗,她在心里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