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知道這消息,臉上都要笑出花來,他可不管這麼多,說實話,當初給常晴背處分,他就不是很樂意,常晴這孩子成績好,將來進區城重點不是問題,但誰知道宋翠菊那麼能鬧騰,為了安撫她才這麼做。
對于之前他撤銷處分的事情,宋翠菊還很有意見,這下好了,常晴身上的成績擺在那里,那已經不是一家人的事情,而是整個落鎮的臉面。
這麼多年來,落鎮從沒培養出一個省隊的人才來,她宋翠菊要是不服氣,再來鬧,那就是沒有集體榮譽感,沒有合格的思想覺悟!
常晴能進省隊,不僅是校長成績好看,鎮上也能沾上一份光。有本事,讓宋翠菊去鎮上,去縣政府,去省城鬧啊!
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宋翠菊那兒面子比天大?這麼要面子一個人,如今卻是想不消停都難!
校長是能理解宋翠菊的心理的,常晴是她丈夫前妻的女兒,他們家見人就喜歡說自己家兒子有多好,將來必然會光宗耀祖,結果人家常晴先一步“光宗耀祖”了,她能不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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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近識不是個喜怒于色的人,但不代表他觀察力差。
從冬天到春天,常晴都穿著同一件薄薄的外套,課桌里還塞著那把爛拍子。
雖然是初春,但天氣還是冷的,倒春寒反而讓溫度低下來。
等手續的時間,他在操場旁邊的臺階上隨便坐下來,和常晴閑聊。
俞近識問,“如果今天我沒來,你怎麼辦?”
考試,畢業,選一個普通的學校上學,或許在落鎮,或許好點能去區城,來年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去考體校。
——這是他可以預想到的,換作別人,除了打算外,還會帶一點怨氣。
但是常晴想了想,卻說,“買一張去區城的車票,去體校,挑戰那兒的所有乒乓球手。”
她不會質疑名單和結果,如果她沒有被選上,那就是考察的球沒有打好,沒讓教練看到她的所有實力,而她會證明自己的能力。
——挑戰體校的每一個球手,這想法讓俞近識難得笑了一聲,
“他們為什麼要和你打?被拒絕怎麼辦,再灰溜溜回來?”
常晴說,“任何一個以職業乒乓為自己人生目標的人,都不會拒絕一個12歲小姑娘的比賽要求,我想,這個問題更應該是——他們為什麼不和我打?”
“如果輸球呢?”
“但凡有這種可能,我就不會去買車票。”
車票也是很貴的,經不起浪費,她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別人說這種話,聽起來是有些自大,但從她口中說出來,那語氣卻讓俞近識覺得,她不是在盲目自信,而是在陳述一種事實。
“你怎麼知道他們什麼水平,你又沒和他們打過。”
“我和陳教練打過。”
俞近識第二次笑了,他和陳國鳴不一樣,陳國鳴高興時,笑聲渾厚低沉,而俞近識只會輕輕笑一聲,便收起來。
他站起身,在進去拿資料之前,把身上的外套取下來,扔在她身上,“披上,不用還了,春天也容易感冒。”
俞近識說,“而從今天起,你沒有時間去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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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晴離開落鎮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變暖,自從她進了省隊的消息傳開,不僅鎮口拉了紅幅,放了鞭炮,還有鎮領導來他們家慰問,常晴為落鎮爭了面子,將來更是前途不可限量,只要能拿一兩個冠軍,以后這小地方都能沾著她光出名!
鑒于常家的家庭情況,鎮上發了十塊錢的補貼和獎金,感謝常曉雷為國家培養優秀人才。
他補一雙鞋子賺五分錢,十塊錢,常曉雷得補兩百雙鞋子。就算是劉賈,也得上三四個月班才能賺到。
和常晴一起坐專車走的,還有劉耀和周強,后者是去區城,而常晴是去區城轉車,再去省城。
落鎮的孩子們來送,是好奇想看看城里來的人,城里來的車是什麼模樣,有沒有比他們多一只眼睛。
趙民還有些舍不得常晴,“你成績不錯,就算是去了省城,平日里也要多學習,多看書,知道嗎?知識就是力量,無論你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別忘了學習。”
他還想著,常晴好好讀書,以后說不定能考上大學,沒想到她會選擇另一條道路,但這條路也是前途光明,他為這個孩子感到驕傲。
趙民送了她一盒鉛筆,常曉雷則從懷里拿出一個完整嶄新的木球拍,“家里雖然沒多少錢,但是該有的,你也不能少,等以后舅舅賺到錢了,再給你買更好的。”
常晴知道,鎮上給的補助常曉雷一分沒花,都存在鐵盒里。這一個球拍一塊二毛,是他這一兩年,拄著,拖著唯一的一條腿,提著工具盒到各處鄉里找生意掙來的。
本來錢還不太夠,但他咬咬牙還是買了,托人從區城帶來的,是怕常晴去外面沒好拍子用,影響打球,或者,會被別人笑話。
常曉雷不知道,如果去區城,用的拍子還真不一定有他買的這個好,但她要去的是省隊,不會少好拍子用。
常晴收下了拍子,用力抱了一下有些佝僂的舅舅,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