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蒔回:“他曾經是我的老師,十幾年前,我在西班牙打職業賽的時候他聯系過我,問我對CBA有沒有興趣?”
蘇爸和蘇媽對視了一眼,緩緩拋出了他們心中的疑問:“那你后面打不打算留在中國發展?”
飯桌上安靜了幾秒,似乎都在等待岑蒔的回答,蘇一燦沉默地攪著碗里的湯。
半晌,聽見岑蒔開了口:“羅老師幫我安排的工作簽只有一年的時間。”
蘇一燦垂著睫毛,手上攪動的動作變輕了,這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聽見岑蒔回答這個問題,沒有敷衍,沒有玩笑,也沒有那些不正經的搪塞,他的聲音隔著餐桌從對面傳到了她面前,認真而嚴謹:“來中國前我已經收到了UF的錄取信,一年后如果我能確定未來的職業方向,我會回到Gainesville完成學業。”
剎那間,有什麼東西在蘇一燦的血液里流動,她是震驚的,震驚于這個比她小整整七歲的弟弟在遭遇如此大的重創后,依然對自己的前路清晰明了,沒有一蹶不振,沒有從此沒落,甚至沒有停歇半步,就像他在面對七零八落的籃球隊時,處之泰然,運籌帷幄。
有的人在見識過萬谷深淵后,便不再懼怕任何黑暗,而有的人卻徹底被黑暗吞噬。
如果岑蒔是前者,那麼蘇一燦清楚,自己便是后者。
他在傷痛并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毅然只身來到中國,他要做什麼?他要找尋什麼職業規劃?他的未來又在哪?
這些蘇一燦統統不知道,可當下,她突然感覺到對面的男人對于腳下的路了然于胸,他沒有因為南墻從此筑上鋼筋鐵骨就此放棄前路,而是立馬調整了方向,調轉自己的腳步,沒有絲毫松懈,這樣的觸動像根刺一樣狠狠扎進蘇一燦心底最深處。
她猛地抬起視線,岑蒔也撩起眼皮看向她,細微的電流在兩人之間匆匆而過,他或許說得不錯,他不需要人可憐,真正該可憐的是她這個失去方向的迷途者。
第37章 Chapter 37 你對我沒感覺嗎……
蘇一燦爸媽本來還挺擔憂岑蒔的處境, 可一番談話下來,岑蒔的狀態比他們想象中要積極,不禁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而蘇一燦只是冷眼看著岑蒔在父母面前溫善懂事的模樣, 嘴角掛著嘲弄一個人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下午的時候蘇爸要稍微休息會, 叫蘇一燦陪著岑蒔在家里四處看看,讓他當自己家不要拘謹。
蘇一燦父母的房子比較寬敞,有兩個很大的陽臺,其中一個是半陽光房的設計,蘇媽擺滿了各種綠植, 蘇一燦便將岑蒔帶去了陽光房, 岑蒔伸手逗弄著含羞草, 他似乎對那一開一合的葉子十分感興趣。
蘇一燦抱著胸靠在陽臺邊就這樣望著他, 他半彎著腰的時候,陽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照得他微卷的頭發蓬松柔軟,整個人散發著陽光的味道,他的手指干凈勻稱,輕輕觸碰含羞草的動作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美好得一塵不染, 如果不是看見過他的另一面,就這樣望過去,實在是個惹人憐愛的乖弟弟。
蘇一燦發現岑蒔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養,也可以沉穩內斂,或是冷酷鋒利,甚至滿身是刺具有攻擊性, 他能在多種角色中隨意切換,蘇一燦從沒遇見一個人是這樣的,如此耐人尋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裝得不累嗎?”
岑蒔觸碰含羞草的手停頓了一下,濃密的睫毛微眨之間灑下一片金輝,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著視線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情緒:“只有這樣才能被接納。”
蘇一燦的表情凜了下,岑蒔忽然昂起下巴迎著初秋的日光,聲音虛無:“裝成別人喜歡的樣子并不難,不是嗎?”
蘇一燦眼眸震了下,看著那微微張開的含羞草聲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個惡魔,我只是用了點小手段讓他犯的錯更容易被人關注,這樣我姑姑才能順利擺脫他并且爭取到高額補償金和房產,誰會認為這些事和一個年僅15歲且天真無邪的小孩有關呢?我姑姑至今認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他收回視線側過頭嘴角微斜看向蘇一燦,那一刻,岑蒔的模樣在蘇一燦面前漸漸模糊起來。
她想起他小時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強不懂討好,所以不受兩個表哥待見,稱他為怪物,被嘲笑排擠甚至虐待,縱使被他媽媽帶回到中國,仍然無法擺脫命運的不公,或許那時離開中國后,他對善和惡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們并不會管你想的是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性格,說這樣的話?只會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學會收起自己的倒刺,變成大人眼中乖巧純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說,只有這樣才能被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