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燦踩著腳下的拖鞋,鞋底很柔軟,像踩在棉花上,她低眸掃了眼,發現杜敬霆腳上穿的是深藍色的,和她腳上淡米色的拖鞋除了顏色不同,似乎是同款的。
在他又一次翻頁的時候,抬起視線掠了她一眼,蘇一燦收回目光,他問道:“喝水嗎?”
她瞥過頭回:“不用,你看吧,我等會。”
說完她拿出手機低頭滑著,屋里的燈光有些暗,蘇一燦雖然是低頭看著手機,可到了這個熟悉的環境,她的精神根本沒法集中,她的余光看見客廳中間懸掛著一盞泛著黃色微光的裝飾燈,和他們以前的那盞很像,對面原本是一臺立式的32寸液晶電視,她從前和杜敬霆說電視太小,又總覺得沒壞換了可惜。
如今那里掛著一臺60寸的電視,在這個不算大的客廳里著實有些突兀。
身旁突然有了動靜,她回過視線,看見杜敬霆已經將那疊材料放下了,他雙腿交疊而坐,如今三十出頭的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氣,舉手投足之間是成熟男人的清貴儒雅,看向蘇一燦時,眼神里似乎還有熟悉的溫度,但更多的是陌生難懂的復雜。
他的指節搭在座椅把手上,淡淡地對她說:“我大概看了一下,你舅舅有跟你說這里面是什麼嗎?”
蘇一燦搖了搖頭:“沒有,怎麼了?”
杜敬霆默了一瞬,緩緩起身從酒架上開了一瓶紅酒,蘇一燦始終緊盯著他,睡袍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的線條感,他回身將一杯紅酒放在蘇一燦面前,她聲音頗冷地說了句:“開車,不喝酒。”
杜敬霆淺笑了下,兀自拿著紅酒喝了一口,薄情的眼睛此時卻沉著一抹光,看著杯中的紅酒對蘇一燦說:“你舅舅的事你知道多少?”
蘇一燦微蹙了下眉,去年中秋前后,她聽家里人說起過,舅舅之前一個工程出了點問題,好像還扯上什麼官司,具體情況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舅舅這年把日子不好過。
杜敬霆瞥了她一眼,放下酒杯,聲音不疾不徐地對她說:“幾年前他挪用了一筆公款填窟窿,后來被投資人發現,官司打到一半投資人撤訴了。”
蘇一燦不禁問了句:“為什麼撤訴?”
杜敬霆靜默地看著她,黑沉的眼珠泛著淡淡的光,慢條斯理地說:“恰巧那個投資人當時在和我接觸。”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但蘇一燦明白過來,投資人會突然撤訴,杜敬霆應該從中做了些什麼。
她的目光落回那份材料上:“那這個呢?”
杜敬霆看著她,笑意很淡:“你舅舅的這些條款算是孤注一擲了,還特地讓你跑這一趟,你說我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呢?”
蘇一燦繃著臉,心臟慢慢沉了下去,杜敬霆的話她聽明白了,今天舅舅根本就不是拜托她來送文件的,而是希望通過她讓杜敬霆點頭。
而杜敬霆對舅舅當年的人情早在那場官司時,該還的已經還了,如今這份材料,他沒有理由點頭。
蘇一燦放在身前的手緊了下,抬起視線看向他:“后果是什麼?”
杜敬霆清俊的下頜微動之間,將放在蘇一燦面前的紅酒往她面前推了一下,拿起自己的紅酒看著她。
蘇一燦咬了下牙,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盯著杜敬霆。
他抬起酒杯告訴她:“亞邦現在在外面的口碑不好,可以說是四面楚歌,如果這次項目進不了常規單位名錄,后面的路子基本上也就斷了,我不是不愿意拉他一把,但這件事我一旦插手,自己也得掉層皮。”
她相信杜敬霆沒有騙她,這麼多年舅舅從來沒有麻煩過她什麼事,上次能在那麼突然的情況下把她叫回家吃飯,雖然家里人沒有告訴她緣由,但她應該想到舅舅現在的處境不好,否則爸爸也不會親自打電話給杜敬霆,但現在這種情況,讓她放下身段求杜敬霆幫忙,她做不出來,何況他話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幫了舅舅的忙,他也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突然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蘇一燦側過頭去看墻上掛的鐘,整個人怔住了,她已經記不得當初看得是哪部老舊的電影,好像還是大學的時候,電影的背景是中世紀的英國,女主人公的房間就掛了一個很可愛的鐘,每當整點的時候,鐘里面會跳出一只小鳥嘰嘰喳喳地報時,她說好想要那個鐘,杜敬霆說腦子不好才會在家掛這種鐘,吵死了。
她猛地回過頭看向杜敬霆,杜敬霆只是半垂著視線,光影綴在他的輪廓上,他的眉眼深刻沉靜,仿佛還有些寂寥。
房子很小,沒有正兒八經的客廳,旁邊就是一張飯桌,客廳飯廳放在一起,不過從前就他們兩住,哪里都可以吃飯,他們有時候還會窩在廚房吃。
想到廚房,她的目光不禁穿過杜敬霆朝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杜敬霆緩緩抬起目光對她說:“冰箱還在老地方,你去拿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