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顧南卿挑了挑眉,她大致懂了。
太子通敵叛國,北疆連失兩城,爹爹戰死,這樁樁件件怕不是看著這麼簡單。
方才她心傷沒來得及理這思緒,只恍惚記得自己是因為皇孫伴讀的身份而被捉的。
心下思慮一番,大概理出了些頭緒,只是她面上卻依舊冷漠,低頭垂眸不語。
領頭的男人見她如此更是心生怒火,猛地抽出了佩劍,凌風懸到了顧南卿的脖子上。
在殺意波動的那一瞬間,顧南卿下意識抬手,可剛動就停了,坊間知她會武,更傳她如妖魔,今日不能坐實這等虛話。
“顧南卿,一會兒到了天牢,你可得好自為之。”
劍意銳利,斬斷了顧南卿一點青絲。
“多謝大人提醒。”顧南卿依舊低著頭,瞧不出什麼。
一拳打到了棉花球上,冷漠男人覺得沒意思便撤回了劍,冷哼一聲轉身大步向前。
顧南卿看著他的背影,心頭的冷意更重。
天牢之內,屏風后。
右手戴著黑手套的男人匿在黑暗里,他用小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只是沒敲出一點聲音,室內安靜的詭異。
對面的暗衛道:“大人,太子說要見顧大將軍之女,說見了以后就把您想要的東西給您。”
“呵,太子真是說笑了,林某能有什麼想要的呢?林某不過是希望天下海清河晏、盛世安康罷了。”
說話的聲音很是溫潤,像是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
“顧小姐走到哪兒了?”他又問。
從外面傳來一陣聲音:“大人,顧南卿已帶到!”
男子敲桌子的小拇指忽然落下,層層疊疊的黑布堆在一起,那一截小拇指是空的。
暗衛們紛紛低下頭,不敢去看。
“真是巧了,快帶顧姑娘去見太子吧。”
男子笑著說道,聽起來好像心情很好。
顧南卿在屏風之外只隱隱約約看見有個人影端坐在那里,這應該就是那位林大人了。
說話輕輕柔柔,卻讓人感覺被一條毒蛇盯上了。
領頭的冷漠男子聞言一愣。
直到那位林大人出口提醒道:“陳勇?怎麼,今日下雪耳朵被凍住了?如此怠慢顧小姐?”
那名叫陳勇的男子聽到這話臉忽然變得蒼白,忙道:“大人息怒,小的被凍傻了。”然后又轉身對顧南卿道:“顧小姐,請跟我來。”
陳勇的態度轉變極快,他似乎很怕這位林大人,而那林大人又是誰呢?
顧南卿在東宮謀事多年,從未聽過什麼“林大人”,而如今這位屏風之后的林大人又是何許人也呢?
顧南卿跟著陳勇一路彎彎繞繞,到達了最里面的一處牢房,牢獄之內血腥味極重,時不時傳來哀嚎聲,聽著很是壓抑。
這一道還好些,沿途的牢里都還干凈,而那邊隔著老遠都能聞到臭味兒和腐肉味兒。
走在面前的陳勇停下來,顧南卿也頓住了腳。
牢房之內,太子一身白衣背對著坐在那里,有些清冷孤寂。
開了鎖,陳勇恭敬道:“顧姑娘,請——”
顧南卿頷首,進門之時抬眸匆匆一瞥卻發現陳勇的額頭滿是冷汗,這林大人的一句話竟然恐怖如斯嗎?竟讓他害怕成這個樣子。
直到落了鎖這才回過神。
“太子殿下安康。”顧南卿照舊給太子行了禮,余光瞥見了桌子上的認罪書。
太子轉過身來,不似平日里那般威嚴,臉上多了些慈愛。
他良久未說話。
太子和墨塵翎有七分像,都是天下難得的溫潤美男,不同的是,太子的身上多了些深沉和上位者的威嚴。
“南卿,你我相識已經七年了,今日本是你的及笄禮,卻遭了這等禍事,本宮實在難為。”
太子的語氣滿是歉意,顧南卿回道:“太子仁愛良善,予南卿方寸安全之地,南卿甚是感激;更不記坊間傳聞,親授南卿詩書禮樂、騎射武藝,如親父一般。南卿為報太子恩德,也愿以四年為期,伴皇孫左右,解其孤寂之苦楚。”
說到這里,顧南卿頓了頓,正色道:“可這并不代表,南卿相信殿下。”
“今日,南卿本該滿心歡喜見到爹爹的。”
她的話里帶了些哭腔顫音,眼里泛著淚花。
“可是他們告訴南卿爹爹戰死了,太子殿下您通敵叛國了。”
這是顧南卿第二次在太子面前哭,第一次還是七年前,二人初見時,小南卿一身泥垢坐在老樹下,身上也滿是傷。
她一邊給自己用手絹擦泥巴,一邊安靜的哭。要不是太子要去樹下尋丟掉的玉佩,定是發現不了她的。
她自小就沉穩的很,學東西也快,受傷也不哭不鬧,今日卻是哭了。
太子嘆了口氣,“南卿,本宮遭人陷害,被指控通敵賣國,此人陰險毒辣,城府極深,宛若毒蛇,本宮敗了。”
“事發突然,本宮無法自證清白,但本宮可以保證的是,北疆事變和本宮毫無關系,今日一切都是那人做局。”
他側身拿起認罪書,看著顧南卿,眸光真切誠懇,道:“父皇仁善,并不波及旁人,但今日本宮必死無疑,可臨死之前,惟愿南卿你能看在過往交情的份上,替本宮照料翎兒一二,他是本宮唯一的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