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卿說這話時，語氣淡漠，孫瑩瑩聞之一震，頷首道：“瑩瑩一直認為人性本惡，所以才會有教化引導的存在，世道磋磨人性，許多人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明白，更別說養育后代了。”

　　“人活一世，總歸是要爭一口氣的。”

　　顧南卿溫吞道。

　　“北疆六城向來有自主擇主的傳統，孫姑娘認為，這新城主應當是誰？”

　　孫瑩瑩被這句話問的有些懵，思索了一番道：“老城主的錦繡帕子上寫的繼承人是李郎。”

　　顧南卿未語。

　　夜色即將退去，但二人的影子模模糊糊還能看見。

　　顧南卿的影子和她的本人一樣桀驁、孤僻，與這陰影樹色似乎要融為一體。

　　孫瑩瑩很是欣賞這位即將上任的大將軍，尤其是在讀完哥哥的遺書后。

　　于是趁著這只有兩人在功夫，開口道：“將軍很厲害，我自幼體弱，不能習武，不然我也想從軍。”

　　“讀了幾本書，幸虧記性還不錯，還能做個先生、老師，去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情。”

　　她看著顧南卿，眼里滿是真誠的，道：“我相信將軍能贏，不管是這北疆六城。還是那如一盤散沙的顧家軍，亦或是殺人不眨眼的北狄人，我都相信將軍一定能贏。”

　　顧南卿聽著她的話，扯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

　　一種難以訴說的情緒蔓延在空氣之中，在這林間，兩個女子，拋卻所有的身份、地位，惺惺相惜。

　　二人回去的時候，孫瑩瑩帶著豹頭銀印去找了李知禮，而顧南卿則穿過庭院、走廊，她于院中看見石白跪在姜音房外，低著頭，自她那角度看去，石白當真和朝羽極像。

　　她嘆了一口氣，繼續朝前走。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公子靈的房間，昨夜匆忙，她并未找到他。

　　不知今日，他可回了？

　　她心中某處有些空，像是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房檐下的風鈴聲叮當叮當，一如她的心，毫無感情的躍動。

　　忽然，隔院的桃花飛過來，有幾片飛到了她的眼前。

　　“卿卿，我喜歡你。”

　　“喜歡你很久了。”

　　公子靈的聲音猶在耳畔，顧南卿有些不知所措。

　　她后退兩步，卻跌進熟悉的籬落香中，她的袖上蓋了別人的白色衣衫，回眸的瞬間，她先看到的是他的白發，接著是蒼白而沒有血色的唇。

　　她抓住他的手，冷聲問道：“你昨夜去哪兒了？”

　　"你知道的，毒又復發了而已。"

　　而已，顧南卿有些惱怒，她冷哼一聲，“你若是再這般，不等我爹和太子沉冤昭雪，自己怕就要提前去了。”

　　“呵……”低沉的淺笑聲傳來，公子靈從身后拿出了些不知名的野花。

　　“我知道，卿卿在乎我，只此一次，絕不再犯，這是我找了好久的，送給你。”

　　公子靈滿眼希冀，滾燙而炙熱的目光似乎要將顧南卿看穿，他的眸光落在她的臉上，最后聚焦在她脖間的青玉觀音，然后又緩緩暗淡，劃過些嘲諷。

　　整個變化不過在幾息之間，幾乎沒人察覺。

　　顧南卿破天荒地沒有拒絕，她接過這花，輕聲道:

　　“昨夜公孫不筱死了。”

　　“我聽說了。”

　　野花清新，不惹人矚目，煞是好看。

　　“索羅城的下一任城主，是李知禮？”

　　公子靈輕聲問，顧南卿卻搖了搖頭：“我想，有更合適的人。”

　　公子靈并未多問，只道：“索羅城是一步關鍵的棋，這城主之位得交給放心的人。”

　　李知禮來找顧南卿的時候，她正把那野花插進瓶子里，瓶里清亮，好水養花。

　　以前聽老人說斷花養在好水里，可以讓花在水里扎根、活的日子更久。

　　顧南卿抱著試試的態度就將花放進去了，剛放好，孫瑩瑩就扶著李知禮來了。

　　姜音的藥很管用，不過幾天的功夫，李知禮就可以下床、簡單行走了。

　　李知禮來之前，孫瑩瑩已經將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數告知，更把這象征著索羅城城主之位的豹頭銀印揣進了懷里。

　　他不想做這個城主，李知禮開門見山說。

　　顧南卿沒想到李知禮如此直接，尋常人面對權勢金錢，多少都要猶豫片刻的。

　　可李知禮沒有。

　　天光穿過窗戶照亮空氣中細小的微塵，李知禮坐在一邊，豹頭銀印放在桌上。

　　“為什麼？”顧南卿問。

　　李知禮道：“李某志不在此。”

　　他一身書卷氣，雖滿身傷痕，卻極其硬氣。

　　“我一生所求，不過醫術和瑩瑩，還望將軍成全。”

　　他來得快、走得也快，只留下那人人趨之若鶩的豹頭銀印孤零零躺那兒。

　　仿佛是個燙手山芋一樣。

　　李知禮的反應在顧南卿預料之內，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樣。

　　不過才片刻，李知禮就又折返回來了，這次，與他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人——孫瑩瑩。

　　李知禮要舉薦孫瑩瑩，他原話是這樣說的。

　　“經此一役，索羅城中百姓對瑩瑩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尤其是在女子心中，就算錦繡帕子上老城主有意的繼承人是我，城主百姓也不會信服。”

　　末了還生怕顧南卿不愿，于是還補了一句道：“瑩瑩之前便廣開學府，傳授知識，城中不少女子、小孩都是她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