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笑了笑，道：“郎君有心了。”

　　林楚堯陪著素月用了晚膳才走的，或許是因為即將南下的緣故，他格外勤勉，吃飯間隙同素月聊的都是些治療水患的法子，一放下碗就直奔書房去了。

　　于是這里便只剩下素月一個人用膳，夜色燭火微弱，素月靠看著林楚堯撐傘離開，他的背影蕭條孤寂，仿佛世間所有都配不上他清高的脊骨。

　　她以為，自家夫君一直是個松竹翠柏般的人物，但是如今看來，并不盡然。

　　方才所言，他在試探。

　　他的夫君在試探她，按道理來講，她不能對她的丈夫有任何的隱瞞。

　　但是阿翎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將他置于險境。

　　對不起了，楚堯。

　　她放下碗筷，小雅機靈地湊上前來，道：“公主和駙馬爺果然情意甚篤，駙馬爺一下朝就來尋公主不說，待小皇孫也是這般好，考慮得如此周全。”

　　素月但笑不語，今日這一遭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可偏偏小雅看不出來，眾人看不出來。

　　萬家燈火難眠，各家有各家難念的經。

　　此刻又有下人上前來報，說是四季和發財到了，她靜下來，起了身決定自己親自去看看。

　　這是父親身邊的人，也是阿翎身邊近身伺候的人，舊仆難為，跟在杜全身邊的日子估計也是不好過的。

　　而此刻的林楚堯，正撐著傘朝書房去，他走的很慢，因為適逢傍晚，前面有張叔掌燈。

　　張叔看著自家大人陰沉的臉，心里敲起了鼓，公主懷孕一事在大人這里是禁忌，但是在那夜過后，很奇怪的一點是，大人似乎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

　　要說大人對公主動心了，那是絕對不可能，怕就怕，大人是將所有的一切都算計進去了。

　　“張叔，你在想什麼？”

　　林楚堯淡漠的聲音落下，林叔拿燈籠的手都微微抖了抖。

　　這一幕剛好落在林楚堯的眼里。

　　“老奴在想，如今南方水患嚴重，大人這次去快則一月，慢則兩月，回來的時候啊，公主的肚子就該顯懷了，也不知是個小公子還是小小姐。”

　　“不管是男是女，總歸是公主的孩子，皇室的血脈。”林楚堯淡淡道。

　　林叔聞言腳步微微一頓，而后不動聲色地繼續道：“那必然是的。”

　　林楚堯似乎是看出來林叔話里有話，他開口道：“林叔，我這樣的人是不配擁有什麼別的東西的。”

　　林叔嘆了口氣，終歸是什麼都沒有說。

　　林楚堯偏頭去看這竹林溺在雨中的樣子，眼神也愈發暗淡，從他決定好娶素月的那一天開始，他就知道什麼都回不去了。

　　他這般的人，怎敢去奢求什麼別的東西呢，娶妻生子，過平凡人的一生，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春月多雨，他這一路上，能助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能撐傘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此去南部，府上的事還要拜托林叔，公主腹中的孩子也需靜養，我會差遣一部分暗衛守在她身邊，屆時進宮出宮還煩林叔上心一些。”

　　林叔點了點頭。

　　“大人此去，也要照顧好自己，無論如何，自身安危最要緊。”

　　曲曲折折，彎彎繞繞，終于到了這竹林中的書房，林楚堯收了傘，將傘靠在門口，然后推門進了，林叔則站在門口替林楚堯守著。

　　眼看著雨勢漸大，林叔緩緩嘆了口氣。

　　地處中央的云京終日都不堪其擾，更別說地勢低平的南部了。

　　水患之治，豈非易事。

　　這是皇上給大人的試煉啊，若是大人治理有功，定然是極好的，但若是大人……皇上便可以借此發難。

　　當今圣上猜忌心頗重，先是太子，而后是大人，權勢像是他的魚餌，吊上誰來誰就沒有好果子吃，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嗎？

　　晴光熹微，風和日暄，不同于云京的陰雨陣陣，四月的南池城此刻卻是另一番艷麗光景。

　　今日街上來往的行人格外多，一眼望去，烏泱泱的一片，看不到盡頭。

　　墨祁羽和雪牙子出來閑置物品，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今個是什麼日子？怎麼人這麼多？”

　　一個沒留神，墨祁羽手上的籃子就被一個急匆匆朝前走的小男孩撞掉了，哐當一聲……籃子里的糕點都灑了一地。

　　那小男孩似乎也是知道自己撞到了人，轉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蹲下來把東西撿起來裝進籃子里，墨祁羽越看這人越眼熟。

　　他拉住這小男孩，問：“你不是那個？”

　　雪牙子看著墨祁羽的樣子，問道：“怎麼了，這小男孩是你的私生子？”

　　墨祁羽聽罷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無奈道：“前輩！”

　　雪牙子撅了撅嘴，“咋了嘛，又不讓人說。”

　　墨祁羽：“……”

　　地上的小男孩細細看了看墨祁羽，眼里露出驚慌，“不……不好意思，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時雁！”

　　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聲音，地上的小男孩應聲轉頭，呼道：“大哥！”

　　只見人群洶涌，有一個身穿青衫的略長一些的少年正背著藥箱逆著人群朝這邊走來，他看見時雁蹲在地上，又看見了墨祁羽，還有地上那散落的糕點，匆匆跑過來，三下五除二就把地上的糕點收起來，裝進了筐子，遞給了墨祁羽，又把時雁拉到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