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在江湖也好，亂世也罷，沒有人愿意任人魚肉，萬般不是命，萬般不由人。”

　　天啟十年春四月初三，云京傳來了新帝登基的消息，彼時顧南卿一行人正在距離云京不過五十里外的郊外。

　　新帝登基是個艷陽天，也不知林楚堯為什麼要把日子選在顧南卿一行人歸來的當口，在這當口公布新帝登基的消息，著實讓人覺得有些敲打的意思。

　　而這新帝不是旁人，正是墨祁羽。

　　至于為什麼是墨祁羽，眾人心里早就有了計量，皇帝膝下子孫盡亡，寧王又常年不參政事，唯有一個寧王府的小世子深得人心，這皇位不落在他的身上，還能落在誰的身上。

　　更何況，林楚堯需要一個好控制的傀儡皇帝，這皇帝還得墨祁羽來當。

　　“林楚堯為什麼不自己當皇帝？”

　　烏雅騎著馬，嘴里罵罵咧咧道：“搞出這麼多彎彎繞繞，就屬他最為奇怪了。”

　　“你要是他，你也不會自己當皇帝吧？”桃李木和他并馬而行，一言就說出了其中厲害。

　　“此話怎講？”烏雅不解。

　　“他林楚堯若是真心實意想要長長久久來做這個皇帝，就不會一開始如此蠻橫直接地做了這個皇帝，畢竟這是大統，他可要考慮名正言順一說的。”桃李木解釋道。

　　“若是名不正言不順會怎樣？我這一路可是聽了他不少壞話，天下人都在議論他！”烏雅這一路的確聽說了林楚堯不少壞話，比如什麼心狠手辣、覬覦皇位、謀害圣上，當然也聽到了他的不少好話，譬如溫文爾雅、以命輔國、為百姓謀福利，總而言之，這人在民間的名聲褒貶不一，愛他者甚愛，恨他者甚恨。

　　“名不正言不順，就會惹來萬民抗議，人們會說，既然他林楚堯能做皇帝，那他們也行，一個一個反了這天下可不就亂套了。”桃李木解釋道。

　　烏雅聞言靜了一會兒，而后道：“如此想來，他讓世子爺做皇帝，自己在旁監國，還真是一個聰明的法子了！”

　　桃李木不予置否。

　　二人的談話自然也落入了顧南卿、墨塵翎和鬼醫的耳朵里。

　　墨塵翎鮮少對這種事發表看法，這次，卻是出了聲：“此次回云京，我會是你的眼睛，卿卿可以放心將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我。”

　　顧南卿道：“若是大致模樣沒變，我還是能記得路是怎麼走的，只是路好記，人卻難防，你不說我都要仰仗你的。”

　　顧南卿這話說得極為客氣恭敬，似乎帶著一些冷漠疏遠，墨塵翎知曉這是她眼盲后的自惱，遂也沒有多說別的。

　　“多說無益，今個晚上，我們就能入京了。”

　　顧南卿聽見墨塵翎的話，只覺得心里涌現起來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一年時間，沒想到竟然就天翻地覆了。

　　“入京以后，你我不能騎一匹馬，阿翎，為我尋一頂轎子來。”

　　顧南卿淡淡道，墨塵翎沒有多問別的，只是在掛念她是不是聽見了那些不好的謠言。

　　顧家女狐媚，乃是孽星轉世，在將軍府克死了她的父親，去了北疆，竟然克死了狼王。

　　顧家女仰仗著自己功績高，便不在乎圣上天顏，在去北疆的路上曾多次折辱圣上，實在該死！

　　顧家軍在北疆橫行霸道，都是受了妖女蠱惑，妖女擁兵自重，當殺！

　　“卿卿。”

　　“嗯。”

　　“你莫要信那些謠言。”

　　顧南卿莞爾一笑，“阿翎，你竟然在擔心這個，在你眼里，我就這般敏感脆弱？”

　　“你自己都說是謠言了，我怎會因為一些謠言就質疑自己，若是如此，那我早早就該死在那吃人的云京里了。”

　　顧南卿這話不假，曾經那些年頭，顧南卿所受的流言蜚語也不少。

　　那時，她都能視若無物，更別說如今了。

　　“阿翎，我是眼盲，不是心盲，不過是不能視物，并不能影響到我什麼。”

　　顧南卿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帶著些云淡風輕，仿佛這世間當真沒有什麼能夠壓倒她的。

　　風吹起二人衣袖，短暫交纏，而后又平靜下來，垂在兩人身側。

　　墨塵翎看見這一幕，道：“萬事小心。”

　　“阿翎亦是。”顧南卿道。

　　“他們既然說我隱隱有擁兵自重的嫌疑，那我這次進京，便要好好地自重一番。”

　　……

　　云京，林府。

　　軟榻之上，林楚堯正在給素月削梨皮，金光燦爛的皮在小刀的滾動之下緩緩脫落到盤中，露出帶著汁水的內里來。

　　“公主，這是應季的水果，賣得正好，我去集市上給你買的。”

　　素月一身素衣，看著那梨子道：“東市暴亂，郎君今日可是忙碌得緊，竟然還有功夫給素月帶水果。”

　　這話說是嘲弄也是嘲弄，說是平淡的講述，也是。

　　可林楚堯聽著，就是覺得刺耳，他將削好的梨子放在另一個閑置的盤子里，眼尖的丫鬟為他端來洗手的盆和擦拭的絲絹。

　　“公主，切莫道聽途說，不過是一場暴亂，而且這暴亂可不是針對我的，是針對小皇帝的。”

　　素月攥著絲帕的手愈發用力，她淡淡道：“此話何意？”

　　林楚堯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我以前竟是不知，我的公主還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去散布謠言，買通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