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卿沒走兩步，腳邊便撲上來幾個人，嘴里說著行行好之類的，顧南卿身上并沒有帶別的，唯一可以交出去的便是她的大氅，她剛準備解下，就被時樂的聲音打斷了。

　　“總將大人，您先別急。”

　　時樂跑過來，扯了扯顧南卿的衣袖，顧南卿附身而下，就聽見時樂道“這些難民都矜貴，前面都是難民棚，暖和著，但是他們還是在這路上乞討，瑩瑩姨姨也為他們找了些活兒，以夠溫飽，他們不愿意去，好手好腳就在這里乞討為生。”

　　“今日，總將大人你若是發了善心把這避寒的衣物給了他，來日不知多少人要跪在這里呢！”

　　時樂說完，便拉著顧南卿走了。

　　顧南卿只覺得這世道混沌，竟然生出這麼些歪理來。

　　泥濘的長街上，顧南卿一身白衣逆著人群，像是墜落凡間的仙子。

　　不得不說，林楚堯的確沒有做皇帝的天賦，就是他日夜苦讀還是沒有。

　　三年的連綿戰事，他的身邊早已沒有幾個人陪伴，眾所周知，墨塵翎攻進城來只是時間問題。

　　他一個人站在大殿門口，只覺得自己這一生像是個笑話。

　　倘若，他在娶了素月以后，便安安穩穩，故事的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就在他思慮的時候，素月的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來，“陛下。”

　　“該吃飯了。”

　　林楚堯回頭，便看見素月一身素衣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提著食盒。

　　他匆匆過去，接過食盒，看著素月柔聲道：

　　“這些事情，你交給宮人去做不就好了。”

　　素月并沒有說話，林楚堯忽然意識到，許是宮人們覺得自己大勢已去，已經跑了。

　　他自嘲一笑，“真是的，或許他們都走了。”

　　他將食盒放在一邊，挽著素月的手，柔聲道：“素月，你也走吧，我把你送出城，屆時你看見了墨塵翎，便同他說，是我強迫的你，他是你弟弟，會理解你的。”

　　“還有子默，”子墨是他們孩子的大名，當初林楚堯遲遲都沒有給阿嬰起名字，一遭入夢，夢見自己坐在墨池旁邊看清水化龍，這才為他取了這個名字。“子默，是墨塵翎的侄子，他不會傷害他，更何況，子默被你教得恭順有禮，善良謙卑，一點都不像我，他見了肯定也心生歡喜。”

　　說著說著，林楚堯忽然頓住，“你莫要擔心什麼別的，若是日后再遇到喜歡的男子——”

　　素月忽然伸手擋住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她道：“郎君在說什麼胡話。”

　　這三年，素月終于明白，林楚堯并沒有什麼登基為帝指掌天下的愿望，他只是想要敗落整個墨家江山罷了。

　　他只是，想要世人都經歷他的苦痛罷了。

　　林楚堯，是一個瘋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瘋子，卻告訴她，他愛上她了。

　　三年的時光，他對她百般溫柔，寵溺萬千。

　　他說，“素月，我從內里爛掉了，我已經瘋了。”

　　這三年，他將阿嬰全權交給素月，并對她說：“阿嬰不見我，不認識我，才是最好的。”

　　“我這般糟糕的人，本就活不久了，就算死了，也會被人詬病。”

　　“與其讓他有一個遭受罵名的父親，還不如沒有。”

　　素月緩緩將林楚堯抱在懷里，她極致溫柔，像是天山上的雪蓮花。

　　她說：“沒關系的。”

　　“郎君，現在回頭還不晚。”

　　林楚堯抬眸看她，眼里滿是深情和眷戀，他猛地推開他，喚道：“來人！將皇后娘娘送出城！”

　　不知是何處竄來的暗衛，就這樣將素月捆住，不顧她的反抗，將她帶了出去。

　　素月看著林楚堯，道：“林楚堯！你要干什麼！”

　　“林楚堯！”

　　不管素月怎麼喊他，他就是不回頭。

　　他的背影，孤傲冷漠，他雙手染血，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可是如今這個暴君，卻縮在偌大的宮殿一角，默默哭泣。

　　天不憐他，是天不憐他！

　　素月被暗衛帶走后，整個宮殿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林楚堯似乎聽見了號角吹響的聲音，那是勝利的象征。

　　他知道，墨塵翎，攻上云京了。

　　他還聽見了歡呼聲，比起他，世人更喜歡墨塵翎。

　　呵，他自嘲一笑。

　　天光破曉，烏云褪去，在大雪覆蓋的云京城里，寫著“晁”字的旗幟被人踩在腳底。

　　大批的士兵涌入，城內的百姓甚至主動將城門打開，迎接著北旸兵的進入。

　　時雁高聲道：“沒想到，林楚堯治國竟是這般差勁，最后落得個眾叛親離的效果。”

　　牛沖道：“你小子，倒是命長，沒給你師傅我丟臉！”

　　時雁嘿嘿笑道。

　　而那最前方的墨塵翎和墨祁羽卻又是另一副樣子。

　　墨塵翎道：“林楚堯，并不是渴求地位。”

　　墨祁羽道：“他只是在敗壞江山。”

　　“敗壞墨氏數百年的江山。”

　　“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墨塵翎緩緩道：“復仇。”

　　“他是權利爭奪下的犧牲者，他的家族也是。”

　　這回換墨祁羽不明白了，他道：“哪一家？”

　　墨塵翎道：“二十年前，被貪欲之罪名誅九族的墨家。”

　　墨祁羽了然。“皇爺爺，有些事情做得并不好。”

　　“恐是他，都未曾想到，竟然有了這般大的一個隱患。”

　　“如此戰爭，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吧。”

　　墨塵翎并未接這句話，他將話語移到另一邊：“不知道北疆今日，有沒有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