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要犯死訊，他本可就此重重參他一本，但貪墨案牽連深廣，且不知廣陵王在其中扮演何角，不可打草驚蛇。

日后還得調動他手下的人，他懂得這得理讓三分的道理，最終垂目輕笑，笑中含蔑，“便依王爺的安排，靜候明日。”

“那是最好了，來，喝酒！”廣陵王邀杯，“二位請！”

“王爺請！”

“請。”

酒過兩巡，廣陵王聽厭了江南聲樂，說自己最近新得一妙人，堪比天降神女，身若柔荑，手若無骨，不應藏嬌，合該拿出來與眾人共賞，便叫管事換了一波西域鼓樂。

不多時，一名輕紗覆面，衣飾清涼的女子赤足上殿，丹寇緋紅，周身搖鈴，身姿綽約。

輕快的節奏響起，胡姬隨聲而動，搖鈴叮咚，舞姿炫動如風，令人目不暇接。

難道是胡旋舞？武飲冰盯著那舞姬，長安多的是人跳，沒甚稀奇。

倏爾鼓樂聲停，胡姬身勢旋定，雙手交疊擺出一個嫵媚的手勢，隨著后續頗具天竺風格的幽曲，變換著指尖的舞蹈。

她長甲艷如鶴頂，膚如凝脂，纖細的手指互相勾引舞動，時而十指相逐，宛如魚戲，時而如煙花綻放，驚艷無比，當真是柔弱無骨，靈活到不像人手。再配上那雙琥珀色的媚眼，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指如珠璣手如玉，丹蔻碧甲最銷魂。脂香蜜趣渾一體，腕底暗生幾度春”，這雙柔荑若是往男人身上，腰上，甚至那家伙上輕輕一撫，怕是要靈魂出竅，連身帶心都勾了去。

而同樣是胡女，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白是挺白，可是趼胝縱橫，麻賴橫生，糙得能給人搓泥，頓時喪氣。

舞畢，李范迫不及待地詢問臺下，“兩位王爺覺得如何，可還入眼？”

李謙仿若看呆，撫掌而贊，“江南的確佳麗輩出，我在長安都不見過此等舞姿，甚是新奇。”

李誼狠瞪了他一眼，對面登時閉嘴。既然李謙都贊了，他也隨口應承道，“確實不錯。”

“賞！”

廣陵王對自家舞姬的這段獻藝十分得意，當即命管事犒賞。

得貴人贊羨，廣陵王心情愉悅，指使那胡姬坐到舒王那邊，“我庫里有壺上好的蒲萄珠，拿來，給舒王爺斟上。”

胡姬從管事處取來酒壺，跪坐在李誼身側。李誼端著杯中僅剩的半盞清酒，故意不飲，眼眸如絲般望了眼身旁的武飲冰，隨后將她腰身往自己座處一攬。

她紅著臉吐納，心跳如擂鼓。還好她自那胡姬靠近時就心有防惕，渾身繃著勁，不然就李誼的手勁，她肯定不只緊靠身側，而是直接坐他身上去了。

李誼望向上首，提醒道，“王爺，本王已有心上人在側。”

可李范顯然不欲輕輕放過，“佳人哪嫌多？”

他朝王府管事使了眼色，管事又呈上一只空樽，胡姬趁勢斟滿。

這下就有點逼迫的意味了。

李謙提著一口氣。還沒人敢這麼逼他哥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哪怕是父皇。李范雖只是個郡王，好歹也是一方節度使，萬一李誼下一彈指就發作……

令人意外的是，李誼容色如常，李范這司馬昭之心恐怕也不在一杯酒中。

李誼眼光微微一偏，“王爺這是要收買本王？”

“一杯酒而已，舒王想多。”李范肅道。

李誼目光如芒，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上首，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讓武飲冰再倒。

“多謝王爺美意，酒本王只飲心上之人倒的。”

這時，胡姬得到上首授意，適時手滑，一壺美酒從她掌間墜落，盡數潑灑在李誼的袍裾，衣襟也染上紫色的酒液。

胡姬慌張道，“奴該死，請王爺恕罪，請王爺恕罪。”

“糊涂東西！”李范朝管事使眼色，“嬤嬤都是怎麼調教你的？竟敢冒犯舒王殿下，拖下去杖斃。”

胡姬顏色劇變，唇瓣打戰，“殿……殿下饒命，求殿下開恩！”

胡姬低伏在他腳邊，泣得梨花帶淚，李范直等著李誼心軟出言與他客氣。只要稍微顯露一絲憐憫，他好讓她陪去更衣，再順勢將人送到他床上，沒想李誼根本不接茬，只理了理衣襟，片語未說。

“王爺饒命啊！”

王府守衛上前將人拖走行刑，待屋外凄慘的告饒聲消停，李誼才開口說話，生生讓李范損失了一名美婢。

“王爺，本王有些醉意，先行告退更衣，失禮了。”說完李誼便起身離席，李謙見狀也不敢多待一刻，氣得廣陵王髭須都吹直了，又不好因為一個奴婢發作，只得拍案罵了管事和教導嬤嬤一通。

李誼稱自己皇命在身，不好叨擾，要去住官驛，但拗不過廣陵王堅持，說既來了揚州便聽東道主安排，不然就是折他面子，而后呼喝管事帶他們去下處，他們在揚州一應膳宿皆由他負責，如有怠慢嚴懲不赦。

到了一方獨院，待下人退出，武飲冰這怦怦的心跳才平復些許。

入房間，李誼立在窗邊，似在想事。她轉去拆包取出干凈衣裳，走到他身后。

“殿下，奴幫您更衣吧？”

李誼聞聲回轉，低頭睨了她一眼。

她除下李誼的外袍，扔在胡凳上，又轉去前方解他的蹀躞。李誼什麼也沒說，抻著手臂任她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