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讓段亦去取解藥和衣服，你換好了，再過來。”他跨出門檻，囑咐道。

武飲冰擁著被衾遮住下半張臉，懊惱地點點頭。

李誼闔門出去。

外間騷亂之中，有一渾身酒氣的女子跌坐在地，驚恐地指著隔壁屋內，霍然就是款款。

屋內床邊輕紗掀動，勾勒出榻上一名男子的身形。

雅間的與會者也聞訊趕來，一同趕來的還有王昶。

“怎麼回事？”王昶見此情形也驚了，忙詢問。

她指指屋內，牙關勁戰，“有人，有人死了……”

李誼的出現讓現場略微鎮靜下來。他讓王昶立即報官，陳群去請醫人，無關人等遠離這個房間，沒他的命令擅闖者，按同謀論處。

獨自進入現場，他走近那張血染的拔步床，撩開帷幔——眼前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探了鼻息和脈搏，已經沒救了，只是這老者的樣貌……

他定睛一看，瞳仁驟縮，這不是在揚州給符承永驗尸的仵作宋存嗎？他不是告老還鄉了麼，怎又出現在此……

李誼心往下一墜，敏銳感到這絕不是巧合。

從傳言睿真皇后被找到開始，報信的宦官，藏宦官的大理寺少卿，招魂的道士，現在還有驗道士的仵作，所有與故皇后有關的人接連死去，這究竟是為什麼？睿真皇后身份背后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沉思片刻，外間又是一陣聒噪，一名著便裝的年輕人撥開人墻闖進來。李誼回首一望，武飲冰已經穿戴整齊趕到身前。

方才的情形歷歷在目，氣氛有些微妙。

她顏面殘留著緋色，不敢直視他雙目，沉默半晌總算憋出一句囫圇話：“殿下，奴來了。”

李誼靜靜瞧了她兩眼，“解藥服過了？”

“嗯。”

“還撐得住嗎？”

她回身望了望外面茂密的人頭，抬肘蹭蹭鬢邊的汗，拜道，“奴撐得住。”

這種時候確實勉強她了，他想擁上去抱抱她，可大庭廣眾的還是忍住，直言不諱，“死者是前揚州府衙的仵作宋存，你在揚州見過。”

“什麼……”她急忙上前撇開帷幔，果然露出那雙瞪如銅鈴的眼，“怎麼會……”

他是師父唯一的摯友，明明才分別不足一月，她還答應回長安以后以師父的名義請他喝酒呢，怎麼會……

“是誰？誰干的？！”她強噙住憤怨，逼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不對，就算逆流而上，他也早該到長安了，怎麼會這個時候現身洛陽？”

可能也是蘇毗部的人，但他現在還不能確定，“總之，先判斷死因吧。”

武飲冰緊攥拳頭，微微顫抖。

李誼拍拍她肩膀從身旁錯過，輕聲囑咐，“驗尸用的器具我已著人去取，你先大致看看有何不妥，有事喚我，我在外面。”

武飲冰心一暖回頭想說什麼，他已將門掩上。今日鬧劇大約很快就會傳開，免得外間的人看見她閑話。

承福坊的武侯來了，協助控制現場，得令分散至全樓上下搜查可疑人員。林媽媽也被人攔在外面，正踮著腳往里打探，甫一見到李誼簡直像撈到救星。

“舒王殿下您可算出來了，怎麼說，人還活著麼？怕不是喝醉了鬧事，要不您先讓這些官爺都散了，奴家這柳青閣還得做生意呢……”

“恐怕林媽媽這生意得歇幾日了。”李誼道。

林媽媽嚇得面如土色，差點暈過去，被周圍花娘扶著才沒跌倒，“人……人，死了？”

李誼正色道，“人死在你們柳青閣，總該有個說法。這件事以你的資格解決不了，叫你們東家來。”

說罷他心底自嘲一笑。沒想到他一番運籌畫策，還利用了她那個不知所蹤的女兒，最后竟是以這種方式把柳娘找出來。

一提起柳娘，林媽媽就變了臉色，“這……”

“怎麼，難不成這個人的死跟柳娘有關系，才遮遮掩掩？”李誼迫道。

“殿下說笑了，怎麼可能呢……”林媽媽打哈哈。

“沒關系就把人叫過來查清楚，不然你們柳青閣一個都別想逃。”

柳青閣沾了命案，東家不出面看來是不行。林媽媽氣到冒煙，轉身踹了一腳地上的款款撒氣，“都怪你個晦氣掃把星，看看你給老娘惹來多少麻煩事，早知今日，當初老娘就不該捧你……”

款款挨了一腳無辜地啜泣，李誼叫段亦上前把人帶走看管，公事公辦道：“這個花娘是現場的第一目擊者，我要帶走，且現時柳青閣內的賓客一個都不能放，還有你這里任何花娘龜公和雜役，在事情了結之前都不能離開柳青閣。”

生意做不成不說，人還不能走，林媽媽徹底傻了眼。

李誼冷漠道，“不過林媽媽你倒是還有出門的機會。”

“我可以出去？”林媽媽怔怔。

“去請柳娘，我派人跟著你。只是今日樓內若有漏網之魚，唯恐到時再請你到河南府衙待上幾日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林媽媽驟然回魂，點頭哈腰道，“是是是，馬上就安頓他們回房，馬上。”

半個時辰之后，武飲冰這邊忙完，教府獄差役將尸體抬回斂房，帶著驗尸格目出門尋李誼。

環顧一周，閨房外間的人已被驅趕干凈，河南府的官差和武侯忙著全樓搜查，也沒空閑下來搭理立在門邊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