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名夜行裝束的年輕男子。方才微臣在兵部巡查，發覺兵報房內有外人，便一直從廨舍追趕到此處。”

“什麼？”李謙眉心緊蹙，立時將王妃護在身后，“歹人竟敢擅闖內宮，反了天了！來人，護駕！”

隨行禁軍將水榭團團圍住，他蹙眉疑惑，“殿下真沒撞見此人嗎？”

“適才本王與王妃一直在此透氣，并未發覺有外人，在場兵士皆可作證。”他義憤填膺，“兵部重地，里頭可都是朝廷機密，怎容外人窺探。陳校尉！”

“卑職在。”

“命你隨王侍郎前往追蹤，若發現歹人，即刻捉拿。”

“喏。”

王昶還想再言，可惜陳校尉已然帶著兵衛前來，他一時錯愕地愣住。

他望向圍墻邊的馬車，久不挪步，眉心緊緊蹙著。

見他不動，陳校尉出言提醒，“有勞王侍郎帶路。”

話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又望了眼那架停在圍墻邊的馬車，心頭權衡再三，隨后長身一拜，領人離開，往御花園另一側追去。

*

麟德殿鐘鼎齊鳴之聲逐漸遙遠，武飲冰總算在樂隊離開恭禮門前截下他們。

“這位公公，可否允在下片刻，與楹娘子敘兩句話。”武飲冰將一條金魚塞進他袖口。

內侍認得這是舒王身邊的那位，在袖中掂了掂金魚的重量。

“好說好說。不過咱家也是奉命辦差，不好耽擱太久，還請公子快些。”

“很快，多謝公公。”

內侍轉身朝行進的隊伍招手，“停！”

隊伍停步，武飲冰跑進去找到花楹，花楹瞧見是她來找，將箜篌轉交身邊婢女，而后與她聚到不遠處的宮墻下。

“找奴家有事？”花楹一臉正經地望著她。

武飲冰拉著她的手，不滿道，“沒事就不能來送送你？”

花楹輕輕嘁了聲，“好好好，由你開心，多謝五郎來送奴家了。奴家再給你唱首‘高樓重重閉明月，腸斷仙郎隔年別’遙寄相思，好不好？”

“好啊，多唱幾首，怕你不想我呢。”武飲冰順著頑笑，轉而好奇，“你不是在樓里麼，宮里怎得把你叫來獻藝？”

“說是師父離開梨園，皇后娘娘想聽曲，內府便去平康坊把奴家叫來了。”

“皇后喜歡聽箜篌？”她暗自奇怪，沒聽李誼提過，“那你一會就回平康坊麼，不再多留一陣？”

“多留一陣往哪坐，坐你和你家殿下中間？”花楹打趣。

武飲冰作勢要捅她腰眼，花楹偏不讓。

“對了，”隔著人遠，估摸著旁人聽不見她們，花楹偷偷將武飲冰拉近，“奴家送你的那堆東西，用了麼？”

冷不防被人問及此事，武飲冰的臉毫無防備地紅了，“……你怎麼還往里頭裝了瓶脂膏？”

“別管有沒有，你就說感覺怎麼樣？”

“我沒用……”武飲冰既委屈又可憐，“你也沒提前告訴我第一次會那麼疼……”

花楹聽她訴苦，反倒笑得花枝亂顫，拐著她胳膊揶揄，“極樂道前是荊棘，女子都要過這一關，你也逃不掉。那后來用了麼？”

她支吾半天，“后來也沒用……疼過一次以后都很順利，他好像，挺會的……”

花楹未卜先知，“我就說麼，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你這個看起來就很不錯。”

“楹娘……”武飲冰巴不得鉆地而逃。

回想起夜里自己與他舌尖勾纏，匍匐在榻上，被折騰得酣暢淋漓腿發軟，才明白難怪那些逛青樓的緣何沉迷這種事，確實快活。

“公子快些，再耽誤就麻煩了！”

隊伍那邊的內侍在催，兩人拉拉扯扯地返回，依依告別。

“等出宮之后我再去找你！”她揮手遙遙呼道。

花楹也從人群中向她揮了揮手，“回罷。”

出了恭禮門，一隊樂工舞姬行至岔路返回梨園，而花楹這些從宮外招來的則繼續向前，內監要負責把他們送出朱雀門。

從岔路剛走不遠，內侍和眾伶人便被一個踉蹌的影子攔住。

內侍一抬頭，登時跪伏在地，“奴參見太子殿下。”

后頭龐然隊眾聽言，也紛紛跪下磕頭。

太子滿面醺酡，將酒囊拋到崔詹事身上，跨過跟前的內侍踱到隊伍前掃視。

“你們之中，誰叫花楹？”

花楹渾身一激，默默與身邊一同跪伏的婢女翠兒對視一眼，雙雙惶然。

見無人應答，崔詹事也上前催促，“是誰？太子殿下問話，還不滾出來？”

內侍戰戰兢兢，指了指隊伍里那名抱箜篌婢女，“她旁邊那位就是。”

花楹心中不安，強定心神攜婢女款行出隊伍。

“奴家花楹，拜見太子殿下。”

李誦整整袖口站定在她跟前，口中帶著股強烈的酒氣，“你，抬起頭來。”

花楹依言直起上身，眼眸低垂，不敢顯露半點不敬。

“你就是花楹？”

“是。”

“嗯。”

他半蹲下湊近，捏住她下巴強行把臉仰起。

“這張臉長得是不錯，還是你們魏媽媽會教養人。”李誦今日受了一肚子氣正愁沒處撒，撒開手便起身，“行了，你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內侍差點驚掉下巴。

這些人沒有宮籍，要是遺漏一二在宮里，恐怕他也吃不了兜著走，一時間進退兩難，“殿下這不合規矩罷……”

太子哪里聽得忤逆，一腳給人踢翻，“本宮說話不作數了麼？要你一個內侍來教我什麼是規矩？”

一種恐怖的氣息自下而上籠罩，駭得花楹渾身起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