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躊躇片刻，猛然叩頭頓地，“懇請殿下徹查義倉。揚州義倉是廣陵郡公派人故意損壞的，小人等在義倉當差，如今郡公卸磨殺驢，要除掉我等。廣陵王尚在時小人便聽聞殿下鐵面無私，胸懷天下，請殿下憐憫揚州百姓，替小人們做主。”

李誼挾怒，“你確定？”

“小人親眼所見！郡公的人還警告小的們閉嘴，我和蔡叔被逼無奈，又投告無門，不得不逃。”

段亦再聽不下去，“這個廣陵郡公簡直膽大包天。”

“你當他為何敢膽大包天？”李誼睇了他一眼，把弓箭交予段亦掛回馬鞍，朝阿誠道，“愿否跟我回揚州指證，本王保你不死。”

阿誠二話不說，直身拱手，“小人愿意。”

草草掩埋蔡叔，再搜過那幾攤尸體一無所獲，三人快馬返回揚州城，甫一靠近城郭，他們便嗅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四周均是焦急不安的百姓，城門連守軍都不知哪去。

阿誠覺著奇怪，半日前出城時也不見這般騷亂，彎腰扯住一位挑夫的擔頭，操著方言問，“城里發生什麼了？”

挑夫已打算出城投奔親戚，急著要走，“就方才，揚州義倉著火了！”

“什麼……”

幾人齊齊望向義倉方向的天際，隱隱滾著黑灰。

段亦驅馬湊近，“殿下，大約是方才那些追兵回去報了信，他們想毀滅證據。”

“小兄弟，我勸你們也趕緊離開吧。都說那位舒王殿下又要來了，他命中帶煞，來一次就要死好些人，上次就弄死個瞎婦在望樓上。求神拜佛也沒用，這揚州是待不下去了……”

“你……”段亦可聽不得他們這樣編排，被李誼扯住。

挑夫瞧此人兇神惡煞，瑟縮地往后一躲，挑著扁擔跑了。

“殿下，他們那樣編排你……”段亦指著方才逃走那人，氣憤不平，還是李誼沉得住氣。

他聽出挑夫話中有異，扭頭問阿誠，“求神拜佛是怎麼回事？”

說起這個阿誠氣不打一處來，“不敢欺瞞殿下，自海安地震那日起，不知從哪里傳來謠言，說是朝廷裁判不公，致前廣陵郡公冤死揚州，糟了天譴，于是百姓紛紛前往城隍廟跪拜祈福，弄得人心惶惶，漸漸連殿下命中帶煞這般的昏話也傳開了。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小人還能不清楚嗎？”

這一套連招真是妙啊。先是損壞糧倉，再詆毀名譽，存心讓他在揚州寸步難行，太子的算盤打的真好。

段亦也不再客氣，指著城頭便罵，“這人比他爹，簡直有過之無不及。”

“不論如何，我與他也算有殺父深仇，不過之才奇怪。”李誼一夾馬腹，吩咐阿誠，“你帶路，我們去義倉。”

越近城西，那股焦臭愈加刺鼻，臨近西北隅的水渠邊，一頂碩大的八角糧倉淪為焦土，倉門立柱被毀得七零八落，里頭的糧米也燒成了碳灰，一粒粒在余燼劈里啪啦，爆得人心疼。

郡公李逾搬了個躺椅坐在院中央，裝模作樣地著人撲火，一副悠哉樣。

義倉令跑來對著他耳朵嘀咕了幾句，李逾這才悠然起身，而李誼已經在他身后立了一陣了。

阿誠握著刀柄的手直發抖，恨不得立馬抽刀劈了這王八。

李逾挑眉一見，直接越過李誼指著他背后的阿誠，“你個小兔崽子，老子還沒找你算帳呢，糧倉一起火你就跑，是不是你縱的？”

段亦擋在李誼身前抽鞘出半片刀身，警告對面，“尊卑有別，請郡公放尊重些。”

李逾才不情不愿地拱了一禮，“參見殿下。”

李誼瞥了眼幾乎燒成灰燼的糧倉，冷冷問道，“李司空如今管著揚州的糧草，怎得連建在水邊的糧倉都能燒成這樣？”

李逾精光一閃，“都是這個阿誠，是他縱的火！瞧你平時就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再瞅瞅這一身臟泥，肯定就是你，還不從實招來？”

“我問過義倉義倉令，大火是未時起的，那時阿誠尚與本王在揚州城外，如何跑到你城西來縱火？”

李逾惡狠狠瞪了一眼身邊的義倉令，有恃無恐地改口，“不是他就是旁人縱的。”

“這個旁人抓到了嗎？”

“還沒有。”

李逾擺明了耍無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李誼又問他糧倉是何時所修，多久檢修一次，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以及燒毀前何時損壞，是誰發現。李逾背稿般一一作答，倒問不出什麼紕漏。

“揚州還剩多少糧食？”這才是李誼最關心的問題。

李逾扁了扁嘴，漫不經心，“最多再堅持五日。”

“再給本王堅持十日。”李誼命令道。

“十日？”李逾表情夸張，眼睜得比銅鈴還圓，“別說十日了，七日都做不到，要不請舒王殿下示下，下官學一學？”

這個廣陵郡公分明料定李誼沒有證據，才敢如此蹬鼻子上臉。不過李誼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挑動之人，眼前先解決困境再說，故暫時隱忍不發。

“具體怎麼實施是你揚州司馬的事，本王只強調一點，這十日絕不允許有發霉變質的糧食流入百姓口糧，這是底線，否則數月前的揚州發生過什麼，你在長安消息不靈，我可以再提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