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道。

話音剛落，馮姝竟生生打了個寒戰，這門婚事何嘗不是父親的意思呢？高叡對先帝的怨念都到了那般地步，他對父親的怨念真就如他說的一般嗎？

忍冬立刻察覺到馮姝的異常。“小姐這是怎麼了？夏日里的，怎麼突然打起寒戰來了？”

“無事。”馮姝勉強答道。

因為皇帝健在，所以皇后薨逝的國喪期只有三個月。待到天氣轉涼時，民間嫁娶如常，宮中一切恢復如舊。

因著高熙周歲時正值國喪，所以他的周歲禮依舊辦得簡單，高叡每每提及總覺得歉然，此刻他打量著懷中的孩子道：“如今國喪期滿，宮里該好好熱鬧一番，如此也算是給咱們的熙兒補過周歲。”

馮姝卻道：“那倒不必，這麼大的孩子也記不得自己的周歲禮，待到來年熙兒生辰時，咱們再給他好好過就是。”

“你呀，總是這般謹慎小心。”高叡無奈笑道：“聽聞你前幾日處置了幾個尚服局的人，這是為何？”

“那還不是因為她們給念念送來的衣服違制了。”馮姝從高叡手上接過孩子，交給乳母，讓她抱下去喂奶。

高叡明白馮姝所說的違制，自然是尚服局的人給她送來了皇后服飾。“又不是什麼大事，你也不必處置得那般嚴厲嘛。再說了，你從前的衣裙就算許久不穿，但也不會一件都不在了吧？”

馮姝立刻端正了神色道：“九郎慎言，這東西九郎不許，旁人送來就是僭越。”

聞言，高叡淡淡一笑，道：“當初讓你以妃嬪的身份，到底是委屈你了。更不必說，皇后在時念念的確受了許多委屈。

如今念念執掌六宮，皇后璽印于情于理都該交給你了，如此念念做起事情來才不會畏首畏尾。”

說著，段珪就將鳳印送了上來。

馮姝清楚記得，當初眼前人曾許諾娶自己做王妃，到最后她等來的是背信棄義。如今，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少女了，所以馮姝明白，只有高叡明發詔令的時候，自己才能算是重登后位。

雖然心中這樣想，馮姝還是立刻跪下，從高叡手中接過鳳印，無比殷切地道：“臣妾謝陛下隆恩！”

高叡親手扶了馮姝起來，含笑道：“此物在念念手上才不算辜負，好好用著吧。”

待高叡離開后，章華殿的所有宮人立刻在忍冬的帶領下恭賀馮姝重掌鳳印。

馮姝對此卻十分冷淡，賞賜過眾人后，又嚴肅了神情道：“就算陛下親手把封鳳印交在了我手上，但我如今還是貴妃，你們勿要錯了規矩，這話我只說一遍，還望爾等好自為之。”

聞言，原本喜氣洋洋地眾人立刻端正了神色，就連忍冬的面上也不再有任何喜悅之情，眾人齊聲道：“奴才們一定謹記娘娘的吩咐。”

直到夜里，忍冬也未曾從馮姝面上看到些許喜悅。“小姐，您當真就一點都不高興嗎？”

“我為何要高興呢？”馮姝反問道。

一怔之后，忍冬才接著道：“奴婢知道，您是顧忌著陛下還未明發詔令，可陛下都把鳳印交給您了。想必明年三月的親蠶禮，小姐就能以皇后的身份主持了。”

馮姝態度依舊冷淡。“可那又如何呢？”

這下忍冬實在是看不明白了。

馮姝道：“我自幼就被教導如何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可上至祖父，下至阿衍，馮家上下從沒有一個人問過我，是否愿意如此。”

忍冬何嘗不明白，馮姝從來就不想入宮，當初與還是臨淄王的陛下在一起，其中許多就是因為那時的陛下與皇位無緣。“小姐……”她本想出言相勸，可話到嘴邊才發覺自己并無任何說辭。

“這是旁人為我選的路，我從來都反抗不得，只能走下去。”馮姝突然發覺自己原是個怯懦之人，倘若她有勇氣赴死，那自己就能解脫了，可惜她沒有。事到如今，哪怕只是為了活著，她也必須要走下去。

忍冬素來知曉自家小姐的心意，所以馮姝重掌鳳印的消息一絲一毫都沒有流露到宮外。即便如此，朝野上下也心知肚明，離馮姝重登后位只差圣上的一紙詔書而已。

但在馮姝看來高叡仍舊有所保留，就算他顧忌著名聲，而不愿這麼快另立新后，他也可以明發詔令讓自己涉六宮事，可這一道詔書至今未有。馮姝只是順理成章地執掌六宮，如此安排就值得她琢磨了。

思來想去之后，馮姝終于想到了其中緣由。

雖然自己的父親已被高叡明升暗降為中書令，但在高叡的立場上來看，皇后的父親高居百官之首，還是太過顯眼了。

在此之前，馮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父親會成為自己的阻礙，她想得明白，馮家在朝為官者從來不只父親一個，且馮氏全族也并非全部仰賴父親，但馮氏全族的外戚身份全仰仗自己，而自己又育有皇子，可以說是未來可期。

如此權衡利弊后，馮姝決定這一次該父親為自己讓路了。雖然這樣想，但馮姝還不至于有弒父之舉，她需要的僅僅是一個理由，一個把自己父親從中書令位置上拉下來的理由。